第118章 他签下欠条，厂子被搬空了！
第二天下午，日头正毒，王大一领着他那个所谓的“朋友”进了厂。
一共三个人。
带头的那个瘦高个，皮肤被晒得像块焦炭，一双小眼睛在眼眶里不安分地乱转，透着一股活泛过头的精明劲儿。
王大一介绍，这人是李家村的会计，李富贵。
“王厂长，久仰久仰！”
李富贵人没到跟前，声音先到了，两只大手热情地包住王小二的手，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使劲地上下晃。
一声“王厂长”，喊得王小二脸颊发烫。
那点可怜的虚荣心，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
“我……我还不是厂长。”王小二舌头有点打结，不好意思地往回抽手，“我们厂长出门了，我就是临时管事。”
“哎！早晚的事嘛！”李富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钱氏食品厂的萝卜干，那在十里八乡都是头一份！我们村这次好几家一起办大事，就认准你们这块金字招牌了！”
王大一在旁边敲边鼓：“小二，听见没？富贵可是带着全村的诚意来的。上千斤的货，这可是咱们厂开张以来，除了供销社，最大的一笔买卖！”
王小二被这高帽子戴得晕头转向，赶紧把人往办公室里请，又是倒水，又是翻烟。
李富贵毫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直接开门见山。
“王厂长，情况我昨天跟你哥都盘清楚了。”
“席面上待客的硬菜，就要你们的萝卜干。一千斤麻辣的，五百斤酸甜的。货，我们今天就得拉走。”
“一千五百斤？”
王小二心里咯噔一下，这数量几乎要把仓库掏掉一小半。
“对。”李富贵笃定地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商量起来，“就是这个钱……你也晓得，村里办事，份子钱得等席面吃完才能收上来。所以我们想打个欠条，三天，就三天！我们保证把钱一分不少地送过来！”
王小二刚刚被捧起来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他妈走之前定下的铁规矩，像一座山压在他心头。
“这个……李会计，不是我不信你们。”王小二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试探，“实在是厂里有规定，我们厂长特意交代过，概不赊欠。要不……你们先付一半定金？”
李富贵的脸，说沉就沉。
他把手里的搪瓷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王厂长，你这是看不起我李富贵，还是看不起我们整个李家村？”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股被冒犯的火气。
“我好心好意上门照顾你生意，你倒好，把我当贼防着。要是这么不爽快，这买卖不做也罢！我们去镇上国营厂，人家抢着给我们赊！”
说完，他屁股一抬，作势就要走。
“哎，富贵，富贵！别急眼啊！”王大一一把将他按住，转头对着王小二猛使眼色，声音压得极低，“小二，你是不是傻？送上门的肥肉你还往外推！人家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有我给你担保，你怕个锤子？”
王小二被这两人一唱一和，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一边是母亲的严令。
一边是能证明自己的天赐良机。
他看向自己的亲哥，王大一正满脸焦急，那眼神仿佛在骂他“不开窍的蠢货”。
他又看向李富贵，那人已经扭过头，摆出了一副“爱做不做，老子不伺候了”的架势。
这笔生意要是黄了……
王大一会戳着他脊梁骨骂他死脑筋。
厂里的人会嘲笑他没本事，连送上门的生意都抓不住。
他太想，太想证明自己了。
“我……”王小二的嘴唇哆嗦着，心里的那杆秤左右剧烈摇晃，几乎要断裂。
“小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大一凑到他耳边，吐出最后一根稻草，“你想想，等大娘回来，看到你给她挣了这么大一笔钱，她还会骂你？她只会夸你有本事，能独当一面！到时候，谁还敢他妈的说你是个窝囊废？”
“窝囊废”！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王小二的心窝。
他猛地一咬牙，眼珠子都红了，像是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好！我同意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富贵和王大一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那眼神里交换的东西，是一种得逞的默契，快得让人抓不住。
“这才对嘛！”李富贵立刻换回那张热情的笑脸，“王厂长果然是干大事的人！”
他从兜里掏出早就备好的纸笔，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作响，几下就写好了一张欠条。
“李家村采购钱氏食品厂萝卜干共计一千五百斤，总计货款XXX元，三日内结清。经手人：李富贵。”
签上名，又从兜里摸出个小红印泥，哈了口气，重重地按上自己的指印。
他把那张轻飘飘的纸推到王小二面前。
“王厂长，你过目。”
王小二捏着那张纸，白纸黑字，心里却空落落的，总觉得不踏实。
“这……是不是得盖个村委会的公章？”他还是小声问了一句。
“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李富贵瞬间就不耐烦了，大手一挥，“我李富贵就是村委会的会计，我签字按手印，比什么章都管用！今天是周末，上哪给你盖章去？你要是再磨叽，这货我们真不要了！”
“就是就是，”王大一在旁边催命一样，“小二，别跟个娘们似的，快点！人家的拖拉机还在外头等着呢！”
王小二被催得没了主意，只能把那张他看不出任何问题的欠条，小心地收好，锁进了抽屉。
他站起身，强打精神，亲自带着李富贵去仓库提货。
吴婶子正在车间里转悠，一眼就看见王小二领着几个陌生人往仓库去，后面还跟着一辆突突冒着黑烟的拖拉机，心里顿时一跳。
她快步走过去，拦住了王小二。
“小二，这是要干啥？”
“吴婶子，”王小二看见她，莫名心虚，但还是把胸膛挺得更高了些，“李家村来的客户，大单子！一千五百斤！”
“一千五百斤？”吴婶子也惊了，但她脑子更清醒，“钱呢？钱结了？”
王小二的脸“腾”一下就红透了，声音也小了下去。
“打了欠条……说，说三天后送来。”
吴婶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胡闹！”她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刀子，“厂长走的时候怎么交代的？概不赊欠！你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了？！”
当着外人的面被这么训，王小二脸上火辣辣的，一股邪火冲上头顶，脖子一梗。
“吴婶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笔单子做成了，对厂里是天大的好事！我已经决定了，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
我现在是管事的，我说了算！
王大一也赶紧过来和稀泥：“吴婶子，您就别跟着操心了。有我跟小二在，出不了岔子。我们俩还能坑自家的厂子不成？”
吴婶子死死盯着王小二那副被猪油蒙了心的样子，又扫了一眼旁边皮笑肉不笑的王大一，和那个眼神闪烁的李富贵。
她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堵得她胸口发慌。
但王小二现在是名义上的总管，她一个管生产的，吼破喉咙也没用。
吴婶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工人们把一箱箱、一袋袋码得整整齐齐的萝卜干，从仓库里搬出来，堆上那辆破旧的拖拉机。
拖拉机装得像座小山，车头一翘，排气管喷出一股浓烈的黑烟。
“突突突——”
车子发动，摇摇晃晃地开走了。
王小二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拖拉机，心里全是激动和亢奋。
他仿佛已经看到三天后，李富贵带着厚厚一沓钞票出现在厂门口。
他仿佛已经听到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的赞叹。
他甚至想到了钱秀莲回来后，会怎么拍着他的肩膀，夸他能干。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他的亲哥哥王大一，嘴角勾起一个阴冷到极致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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