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她扔下结婚证：这个家，我不要了！
回家的路不长。
王小二和刘桂花却走了很久很久。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沉默得像是两个被抽走了魂的影子。
只有脚底踩着土路，发出的沙沙声响，和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叫，衬得这夜更死寂。
死一样的寂静，压得人胸口发闷。
王小二好几次张开嘴，又好几次把话咽了回去。
他想说点什么。
说什么？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已经说得自己都麻木了，苍白得像烧完的纸灰。
说“我会把钱还上”？拿什么还？卖血还是卖命？
他亲手毁了所有。
毁了钱厂长给他的机会，毁了他在厂里好不容易熬出来的前途，也毁了这个家。
刘桂花始终低着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月光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长，单薄得只剩一个轮廓。
她不哭，也不闹。
可就是这种平静，让王小二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终于捱到了家门口。
王小二推开院门，屋里黑漆漆一片。他娘自从那天被赶走，就再也没踏进过这个院子。丫丫白天跟着刘桂花在厂里，这会儿应该还在办公室，被哪个好心的女工照看着。
王小二摸黑，划着火柴，点亮了桌上的煤油灯。
昏黄的灯火一跳，映出刘桂花那张没有半点血色的脸。
“桂花，你……你先坐，我去把丫丫接回来。”王小二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干涩。
“不用了。”
刘桂花终于开了口，声音平得听不出一丝起伏。
“我托了李姐帮忙看着，明天一早我直接过去接。”
王小二的心脏猛地一坠：“桂花，你……”
刘桂花没再理他，转身进了里屋。
片刻后，她拿着一个小小的蓝色包袱出来了。
里面是她的几件换洗衣裳。
“你这是要干啥？”王小二彻底慌了，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桂花，你别这样，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你打我，你骂我，咋样都行，你别走啊！”
“放手。”刘桂花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我不放！”王小二死死抓着她，三十岁的男人，眼泪说掉就掉，“桂花，你走了，我跟丫丫咋办？这个家咋办？”
“家？”
刘桂花笑了，那笑声里全是刮骨的冰凉和嘲讽。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眸子，直直地钉在王小二的脸上。
“你娘撬锁偷我们给丫丫攒的救命钱，拿去给你侄子割肉吃的时候，你在哪？”
王小二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脸色白了一片。
“你娘把我给丫丫做新衣裳的布，扒下来给你那宝贝侄子做裤衩的时候，你在哪？”
他的肩膀塌了下去，整个人都矮了一截。
“你哥把你骗得团团转，坑了厂里几百块钱的血汗，连累得我跟你一起被停职赶出厂的时候，你又在哪？！”
她每问一句，王小二就退后一步，最后踉跄着撞在桌角上，疼得闷哼一声，却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王小二，你不是没脑子，你就是心瞎。”
刘桂花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他的心窝。
“在你心里，你娘，你哥，你侄子，哪一个不比我跟你亲闺女重要？这个家，有我不多，没我不少。我累了，王小二，我不想再跟你过了。”
“不是的！桂花，不是你想的那样！”王小二哭着摇头，语无伦次，“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我以后都听你的，我跟他们断了，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断了？”刘桂花像是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那是生你的亲娘，那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你能断得了吗？就算你断得了，我也不想过了。”
她猛地用力，甩开了王小二的手。
“这些年，在这个家里，我干的活最多，吃的饭最差。丫丫跟着我，连件没补丁的衣裳都没穿过，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我以前总劝自己，你只是老实，只是孝顺过了头。”
“现在我才算看明白了，你就是懦弱，就是刻在骨子里的自私！你只想着怎么当你的好儿子，好兄弟，你从来没想过，要怎么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红本，用力拍在桌子上。
是结婚证。
“明天，我们就去镇上，把这个换了。”
说完，她再不看王小二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桂花！”王小二疯了一样从后面死死抱住她，嚎啕大哭，“你别走！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真的活不了了！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最后一次！”
他一个大男人，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像个无助的孩子。
刘桂花的身体僵住了。
她的眼泪，也终于扛不住，决堤而下。
这些年受的委屈，吞下的辛酸，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她也想过，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是丫丫饿得哇哇大哭的脸，就是婆婆那张骂骂咧咧的嘴，就是王小二一次又一次“算了吧”、“她是我娘”的和稀泥。
她怕了。
她真的怕了。
她怕自己这一次心软，换来的，是下一次更不见底的绝望。她自己可以忍，可她的丫丫不能再跟着她一起受这种苦了。
“王小二，”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指，“为了丫丫，也为了我……放我们娘俩一条生路吧。”
王小二的手指，终于被掰开了。
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刘桂花拉开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王小二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他想起钱秀莲走之前，在办公室里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今天这钥匙你要是还不敢接，那你这辈子，也就只配当个采购员了！”
结果呢？
结果他连个采购员都做不成了。
他是个窝囊废。
是个害人害己，连老婆孩子都护不住的窝囊废！
他抬起手。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自己脸上。
啪！
又一个！
他像是疯了一样，左右开弓，把自己的脸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下比一下更狠。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呜咽。
可那扇门，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再也不会为他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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