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你爸是副厂长？我还是你财神爷！
沪市第八塑料厂坐落在城市的工业区，规模比钱秀莲预想的还要大。
高高的红砖围墙圈起了一大片土地，几栋厂房和一栋办公楼错落有致。
高大的烟囱正吐着白烟，厂区里机器轰鸣，一派繁忙兴旺的景象。
陆慧承早早就在大门口等着了。
他今天特意换了件半新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但他紧绷的嘴角和无处安放的手，还是泄露了内心的局促。
看到钱秀莲他们坐的公交车到站，他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
“钱阿姨，小花姐，张大哥，你们来了！”
他搓着手，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啊，我们厂规矩大，外人不能随便进，我只能在这儿等你们。”
“没事，是我们来早了。”钱秀莲打量着眼前这个大厂，微微颔首，“慧承，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陆慧承连忙摆手。
他从兜里掏出三张纸片：“这是我提前开好的会客单，咱们从这边登记一下就能进去了。”
在门卫室做了简单的登记，陆慧承领着三人走进了工厂。
一进厂区，机器的噪音陡然放大，一股刺鼻的、带着甜腻的塑料焦糊味钻进鼻腔。
工人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服，骑着自行车在宽阔的厂区道路上穿梭，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大城市国营厂工人的自豪。
“钱阿姨，我们厂是沪市最早的一批塑料厂，效益一直很好。”
陆慧承一边走，一边尽职尽责地介绍着，想让他们对厂子的实力有个底。
“很多大单位，像食品厂、日化厂，都抢着要我们的产品。”
钱秀莲边听边点头，眼睛却没闲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厂区的布局、工人的精神面貌。
她看得出来，这是个管理很规范的大厂。
谢小花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小时候，她偶尔会跟着父亲来厂里，那时她还以父亲是这里的干部为荣。
可现在，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五味杂陈。
“样品室就在前面那栋办公楼的二楼，我带你们过去。”陆慧承指着不远处的一栋三层小楼说。
几个人刚要迈步，迎面突然晃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
他身材和谢小花有几分相似，都是清瘦的类型，脸上却挂着一股子天老大我老二的倨傲。
他穿着和工人们一样的蓝色工作服，但扣子解开了三颗，露出里面的汗衫，嘴里还松松地叼着一根烟，走路的姿势都带着一股子甩甩搭搭的懒散劲儿。
谢小花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她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那个男人，她化成灰都认得。
她的亲哥哥，谢卫东。
谢卫东本来低着头往外走，估摸着是想溜出去偷懒，冷不防看到前面站着几个人挡路，他不耐烦地抬起头。
嘴里一句“好狗不挡道”刚要骂出口，目光却和谢小花对上了。
他脸上的不耐烦凝固了，变成了错愕。
随即，那份错愕又迅速转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嫌弃。
“谢小花？”
他把嘴里的烟取下来，夹在指间，歪着头，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她，眼神里满是“你怎么有脸回来”的意味。
“不在乡下好好刨你的地，跑这儿来干嘛？”
他的声音又大又冲，带着一股子刻薄劲儿，瞬间就吸引了周围几个路过工人的注意。
张家成看到妻子惨白的脸色，再听到这男人淬了毒的话，一股滚烫的怒意直冲头顶。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眼前这个流里流气的家伙，就是他那个所谓的“大舅子”！
他往前跨了一大步，像一堵墙，把谢小花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一双虎目死死地瞪着谢卫东，拳头捏得骨节发白。
陆慧承更是吓得魂都快飞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迎面撞上厂里有名的刺头，副厂长的宝贝儿子谢卫东！
更想不到，他竟然是小花姐的哥哥！
看这架势，仇深似海啊！他夹在中间，吓得嘴唇直哆嗦。
“这位是……你那个农民老公吧？”
谢卫东的目光越过张家成宽厚的肩膀，轻蔑地落在他身上，那眼神，像在打量一坨沾了牛粪的烂泥。
他撇了撇嘴，嘲讽的语气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哟，还知道把婆家的人带回来？怎么，在乡下饿得活不下去了，想回来找爸妈摇尾巴要钱？”
“你嘴巴放干净点！”
张家成再也忍不住了，声音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要不是钱秀莲昨晚千叮万嘱，让他沉住气，他现在已经一拳砸烂那张臭嘴。
“哟呵？还不服气？”
谢卫东被他一顶，反而乐了。
他往前凑了凑，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张家成的胸口。
“怎么着？一个乡巴佬，还敢在我面前横？”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们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沪市第八塑料厂，我们是来谈生意的。”
钱秀莲从张家成身后走了出来。
她平静地站在谢卫东面前，个子比他矮了一个头，气场却稳稳地将他笼罩。
她看都没看谢卫东那张嚣张的脸，而是直接转向一旁快要吓傻的陆慧承。
“慧承，这位是你们厂的工人？”
“上班时间，在厂区里抽烟闲逛，还无故挑衅、骚扰客户。”
“你们厂的管理，就是这样的？”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把谢卫东的个人行为，直接钉在了厂子管理的耻辱柱上。
谢卫东愣住了。
他仗着他爸的势，在厂里横行霸道惯了，还从没见过一个乡下老太太，敢这么跟他说话。
“你个老东西，你说谁呢！”他恼羞成怒，指着钱秀莲的鼻子就要骂。
“我再说一遍。”
钱秀莲缓缓抬眼，那双本该浑浊的老眼，此刻却清亮得骇人，目光沉甸甸地压了过来。
“我们，是客户。”
“是你们厂的销售员，请我们来考察，准备下大订单的客户。”
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近谢卫东，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这位，是钱氏食品厂的总经理，张家成先生。”
“这位，是我们厂的技术研发部主任，谢小花女士。”
“而我，是钱氏食品厂的厂长。”
钱秀莲每说出一个身份，谢卫东的眼皮就跟着跳一下。
她最后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你，又是谁？”
“一个连工作服都穿不好的普通工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们的总经理和技术主任，指手画脚？”
总经理？技术研发部主任？厂长？
这几个头衔，像一记记重锤，接连不断地砸在谢卫东的脑门上。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人，一个土里土气的壮汉，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还有一个干瘦的老太太……
就这，还总经理？还厂长？
什么犄角旮旯的村办企业，也敢叫厂长？
他想张口嘲讽，可对上钱秀莲那双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那些刻薄的话，竟然像被冻住了一样，死死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第一次，从一个乡下老太太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让他后背发凉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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