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关系户
七点半。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缓缓停在了百香楼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人。
张麟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虽然距离有点远，光线也不算太好，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不是王启年。
那是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看起来像个公子哥。
但他下车的时候，手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腰间。
那个位置，鼓鼓囊囊的。
枪。
而且那走路的姿势，虽然极力掩饰，但张麟看得出来，那是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步伐。
那个年轻人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走进了百香楼。
张麟心中一动。
这个人，有问题。
就在这时，又一辆黄包车停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的，正是照片上的那个王启年。
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棉袍，手里还拎着一个公文包，看起来就像是个来算账的。
但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过了正门，朝着侧门的方向走去。
张麟把几枚铜板拍在桌上，抓起礼帽扣在头上，起身下楼。
好戏开场了。
他压低了帽檐，顺着人流慢慢靠近百香楼的侧巷。
巷子里黑漆漆的，只有远处的一盏路灯发出昏黄的光。
雪落在地上，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张麟尽量放轻脚步，贴着墙根走。
前面隐约传来低语声。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货到了吗？”
是王启年的声音，有些颤抖。
“到了。但是价格得加三成。”
另一个声音很冷，带着一股生硬的味道。
那个味道，张麟很熟悉。
那是日本人说中文时特有的腔调，哪怕掩饰得再好，那股子别扭劲儿也去不掉。
“三成？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这让我怎么交代？”
“那是你的事。明天晚上，老地方，我要看到钱。不然，你的那些烂账，明天就会出现在报纸上。”
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纸张摩擦的声音。
张麟悄悄探出头去。
巷子深处，两个人影正站在阴影里。
王启年正把一个信封递给那个黑影。
就是现在！
张麟猛地冲了出去，手里的勃朗宁已经上了膛。
“不许动！军统办案！”
这声暴喝在寂静的巷子里如同惊雷。
那个黑影反应极快，几乎是在张麟冲出来的瞬间，反手就是一枪。
“砰！”
火光在黑暗中闪现。
子弹擦着张麟的耳边飞过，打在墙砖上，溅起一片火星。
张麟顺势一个翻滚，躲进了一个垃圾桶后面，抬手就是一枪回击。
“砰！”
那个黑影闷哼了一声，似乎是中弹了，但他没有恋战，转身就往巷子另一头跑。
王启年吓傻了，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别让他跑了！”
张麟从垃圾桶后面跳出来，没管地上的王启年，拔腿就追。
那个黑影跑得很快，而且对这里的地形似乎很熟悉，左拐右拐，专门往黑的地方钻。
张麟死死咬住不放。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首秀，要是搞砸了，这辈子都别想在陈恭澍面前抬起头来。
两人一前一后，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狂奔。
前面的黑影突然拐进了一个死胡同。
张麟追到胡同口，放慢了脚步，枪口指着前方。
胡同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出来吧，没路了。”
张麟冷冷地说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风声。
张麟本能地往旁边一闪。
一道黑影从墙头扑了下来，手里的匕首泛着寒光，直刺他的咽喉。
这一下要是扎实了，大罗金仙也救不活。
张麟反手扣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扭，脚下使了个绊子。
那是他在军校里练了无数次的格斗术。
那人也是个练家子，借力打力，身体在空中一翻，竟然稳稳落地，匕首再次划向张麟的腹部。
张麟后退半步，枪口一抬。
但他没敢开枪。
这里离大路不远，再开枪很容易引来警察或者巡逻队，到时候就麻烦了。
他把枪往腰里一插，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这是对自己身手的自信，也是想抓活口。
两道身影在狭窄的胡同里纠缠在一起。
拳拳到肉的闷响声不断传出。
几招过后，张麟就发现对方受了伤，左肩的动作有些迟缓。
刚才那一枪打中了他。
张麟抓住机会，一个膝顶狠狠撞在对方的腹部，紧接着一记手刀砍在对方的脖颈上。
那人闷哼一声，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张麟喘着粗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具身体虽然素质不错，但还是缺乏实战经验，刚才差点就翻船了。
他掏出手铐，把那人的双手反铐在背后，然后把他翻了过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张麟看清了那人的脸。
就是刚才那个从福特车上下来的年轻人。
他搜了一下这人的身，从内衬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
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数字代码。
密码本！
张麟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这下逮到大鱼了。
这绝对不仅仅是一个下线那么简单。
他把本子揣好，拖起那个昏迷的年轻人，往巷子外走去。
回到刚才那个侧巷，王启年还蹲在地上没敢动。
看到张麟拖着个人回来，他吓得脸都白了。
“长……长官饶命啊！我就是个送钱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张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话，回去跟审讯科的人说吧。”
十分钟后。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巷子口。
陈恭澍从车上下来，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又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张麟。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抓住了？”
“是。一个是王启年，一个是他的上线。我还搜到了这个。”
张麟把那个小本子递了过去。
陈恭澍接过本子，翻了几页，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好小子。”
他合上本子，终于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是日军华中派遣军的一份潜伏名单密码本。你立大功了。”
他拍了拍张麟的肩膀，手劲很大。
“看来，把你分到我这儿，没糟蹋粮食。”
张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组长过奖了。运气好而已。”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陈恭澍挥了挥手，几个特务冲上来把那两个人架上了车。
“走，回处里。今晚有的忙了。”
张麟跟着上了车。
车窗外的雪还在下，越下越大。
金陵城的夜，才刚刚开始。
而张麟的谍战生涯，也在这场风雪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车子开动，后视镜里，那条幽暗的巷子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风雪中。
张麟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想抽根烟，但看了看旁边的陈恭澍，又把手缩了回来。
“想抽就抽。”
陈恭澍闭着眼睛说道。
张麟掏出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冲进肺里，带走了一身的寒意和疲惫。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才真正活在这个时代了。
不再是那个看客，而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或者说，一个执棋者。
前路漫漫，风雪载途。
但既然来了，那就好好闹他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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