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风筝”的困局
军情调查处，郑耀先的办公室。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赵简之站在办公桌前，大气都不敢喘。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队长今天心情很不好。
“还没动静？”郑耀先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没有。”赵简之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们的人二十四小时盯着百香楼，万舒悦那娘们这两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房间里弹琴发呆。没见过任何人，也没去过任何地方。”
“废物！”郑耀先猛地一拍桌子，把赵简之吓了一跳。
“她不是废物，是对手太狡猾！”郑耀先烦躁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我把窗户给她堵死了，本以为能逼她露出马脚，没想到她居然能沉得住气，当起了缩头乌龟。”
“队长，会不会是我们的判断出了问题？她背后那个人，已经察觉到危险，切断了和她的联系？”赵简之猜测道。
“不可能。”郑耀先断然否定，“如果他真的放弃了万舒悦，按照间谍的处置原则，最安全的方法是灭口。但万舒悦现在活得好好的。这说明，他还在想办法，他还没放弃。”
“那他……”
“他在等。”郑耀先眯起了眼睛，“他在等我们松懈。他知道我们在盯着万舒悦，所以他按兵不动。这家伙，是个有耐心的猎人。”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跟他耗着？”赵简之有些没底。
郑耀先没有回答，他现在更烦心的，是另一件事。
“张麟那边呢？朱啸天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个，赵简之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
“队长，说来也邪门。那个朱啸天，抓回去当晚就死了。”
“死了？”郑耀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怎么死的？”
“据三队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是突发心梗，吓死的。张麟还没来得及用刑，人就没了。”
“吓死的？”郑耀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信吗？”
赵简之摇了摇头：“我是不信。哪有那么巧的事。不过尸体已经处理了，死无对证。”
“然后呢？人死了，案子总该结了吧？”
“没有。”赵简之苦笑一声，“张麟说，朱啸天死前‘招供’了一个叫‘黑鸦’的走私团伙，还说这个团伙跟日本人有勾结。现在，他正带着三队的人，满城追查这个‘黑鸦’的线索呢。听说，还真让他们摸到了一个疑似‘黑鸦’的秘密仓库。”
“黑鸦？”郑耀先在脑子里搜索着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我找人打听了，道上的人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号。”赵简之说。
郑耀先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出早就编排好的戏。
抓人，人死了，死人开口“招供”，然后引出一个新的、谁都没听说过的案子。
这一套流程下来，天衣无缝。
这个张麟，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他不仅把一个地痞流氓的案子，做成了一个牵涉到日本人的“大案”，还借此机会，把三队的人拧成了一股绳，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
更让郑耀先感到不安的是，他总觉得张麟做这一切，背后还有更深的目的。
他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每一步都充满了算计。而自己，却连他的棋路都看不清。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爽。
“处座那边，对这个案子是什么态度？”郑耀先问。
“处座很重视。今天早上开会，还点名表扬了张麟，说他有勇有谋，是行动科的楷模，让我们其他几个队多向他学习。”赵简之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酸味。
“学习？”郑耀先冷笑一声。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陆医生跟他说的话。
“所有行动，必须上报，得到新上级的批准。”
“犹豫就会败北！”
他现在深深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想对付日本人，被上级按住了。他想除掉张麟这个心腹大患，也被上级按住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空有一身力气，却处处受制，动弹不得。
而笼子外面的张麟，却在肆无忌惮地扩张着自己的地盘，声望一天比一天高。
再这么下去，此消彼长，自己迟早要被他甩在身后，甚至被他一口吞掉。
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郑耀先掐灭了烟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备车，去上卢街巷。”
“队长，又去‘荀堂’？”赵简之有些惊讶，“您这几天去得有点勤啊。”
“我去找陆医生聊聊。”郑耀先没有多做解释。
他要去问个清楚，那个所谓的新上级，到底是谁？到底要让他们等到什么时候？
如果组织指望不上，他就要用自己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了。
……
荀堂医馆。
后院的房间里，陆医生看着去而复返的郑耀耀先，叹了口气。
“老郑，你的来意我明白。但纪律就是纪律，我也没有办法。”
“我不是来跟你争辩纪律的。”郑耀先的语气很平静，“我只想知道，我们还要等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等到张麟爬到我们头上拉屎的时候？”
“我……”陆医生正要说话。
突然，后院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三下，两短一长。
这是紧急联络的暗号！
陆医生和郑耀先的脸色同时一变。
陆医生快步走过去，从门缝里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打开了门。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帽子的男人闪身进来，神色慌张。他是负责这一片区交通站之间联络的交通员。
“出事了！”交通员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半个小时前，城里所有的无线电侦测站都疯了，像是在全城搜捕什么东西。”
“我们的一个同志，在电讯科有内线，传出消息说，是侦测到了一个新的，加密等级非常高的可疑电台信号！”
陆医生心里一沉：“能确定位置吗？”
“不能，对方非常专业，发报时间极短，只能确定大致在城南郊区。但现在，军情调查处和党务调查科的人，都把那里翻了个底朝天。”
交通员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就在刚才，我收到了上级的最新指示。”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陆医生。
陆医生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八个字。
“全体静默，等待整合。”
郑耀先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当他看到这八个字时，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堵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静默？
又是静默！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计划，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被这轻飘飘的八个字，给彻底粉碎了。
他现在不仅不能动日本人，不能动张麟，甚至连他自己，都必须变成一个哑巴，一个聋子，蛰伏起来。
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电台，和这个新上级，又有什么关系？
郑耀生的拳头，死死地攥紧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只“风筝”，似乎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给牢牢地拴住了，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地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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