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审讯室里的新博弈

两人顺着台阶，走进了地下室。一股浓烈的机油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地下室的空间很大，像一个秘密工厂。正中央，是一台巨大的机器，那“嗡嗡”声，就是它发出来的。张麟认得，那是一台大功率的发报机。

而在发报机的旁边，山本宏，那个他们今晚的主要目标，正双眼圆睁地倒在血泊之中。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流了一地。

他已经死了。

“妈的！来晚了一步！他被灭口了！”王彪恨恨地骂道。

张麟的脸色，也阴沉到了极点。他快步走到发报机前，发现机器还开着，上面的一卷纸带，刚刚走完。

他拿起纸带，上面是一长串刚刚发出去的电码。

“他们在销毁证据，并且把这里的情况，汇报了出去！”张麟说道。

而就在这时，郑耀先也带着人，赶到了后院。当他看到地下室里的景象时，也是脸色大变。

“人呢？跑了？”

“不，是被杀了。”张麟指了指地上的山本宏，和另外三具尸体，“有人在我们之前，清理了门户。”

“是谁？”郑耀先问道。

张麟的目光，落在了山本宏胸口的那把匕首上。那是一把很普通的日式短刀。但张麟却从那把刀的样式上，看出了一个他非常熟悉，却又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的影子。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地下室的另一个出口。那是一条通往宅院外面的秘密地道。

地道的入口处，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也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冰冷，锐利，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当看清那双眼睛的时候，郑耀先的瞳孔，猛地收缩到了针尖大小。他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荒谬。

“宫……宫庶？！”

那个站在地道口的人，缓缓地摘下了脸上的面罩。

月光，从地道的另一头照进来，打在他那张年轻而又桀骜的脸上。

他不是宫庶，还能是谁？

郑耀先最得意的学生，行动一队最锋利的尖刀，那个本应该在海关那边，带着人查抄走私犯的宫庶！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要杀死山本宏？

郑耀先的脑子，一片空白。

而张麟，在看到宫庶的那一刻，却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宫庶，然后，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山本宏，和另外几具被割喉的尸体。

他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那个黑衣人，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藏身的山坡。

为什么山本宏等人，会突然中止行动，撤回宅子。

为什么宅子里的留守人员，会那么精准地用探照灯和机枪，封锁大门。

因为，他们的行动，从一开始，就泄露了！

有一个人，提前向山本宏通风报信！

而这个人，就是宫庶！

“不止一条大鱼……”张麟喃喃自语，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郑队长，看来，你最得意的学生，才是今晚，我们钓到的，最大的一条鱼啊。”

整个地下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站在地道口的年轻人身上。

宫庶。

这个名字，对于行动一队的人来说，代表着骄傲和未来。他是郑耀先一手带出来的，最出色的学生，是公认的下一代“鬼子六”。

可现在，他却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了这里。他亲手杀死了他们今晚的目标，他的脚下，是通往自由的密道，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有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

“为什么？”

郑耀先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看着宫庶，就像看着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想不通，自己倾注了所有心血培养的接班人，为什么会是日本人的间谍？

“老师，您不该来的。”

宫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称呼“六哥”，也没有称呼“队长”，而是用了一个最生分，也最决绝的称呼——老师。

这个称呼，像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郑耀先的心里。

“我问你为什么！”郑耀先几乎是咆哮着喊了出来，他的眼睛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变得通红。

宫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目光，越过了郑耀先，落在了张麟的身上。

“张队长，好手段。”宫庶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用一个死去的‘杜鹃’，做了一个假饵，引我们上钩。又用海关的案子，调开了我。一明一暗，双线操作。这一局，我输得心服口服。”

他的话，印证了张麟所有的猜测。

是他，向山本宏通风报信。

是他，在暗中指挥，对抗着外面的围剿。

也是他，在发现事不可为之后，果断地杀人灭口，清理门户。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张麟没有理会他的恭维，而是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很早了。”宫庶坦然地回答，“在我进入军情处之前，我就已经是‘老师’的学生了。”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一队的队员，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战友，那个和他们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从一开始，就是敌人！

“不可能！”赵简之无法相信，“宫庶，你忘了是谁把你从街上捡回来的吗？是六哥！他教你读书写字，教你枪法格斗，把你当亲弟弟一样看待！你怎么能……怎么能背叛他！”

“背叛？”宫庶笑了，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悲凉，“赵副队长，你所谓的‘忠诚’，又是什么？是忠于这个腐朽的政府，还是忠于戴老板一个人？你们杀的人，难道就比我少吗？你们的手，难道就比我干净吗？”

“我们杀的，是汉奸，是卖国贼！”赵简之怒吼道。

“汉奸？”宫庶脸上的笑容更盛了，“那你们告诉我，什么是汉奸？是像山本君他们这样，为了自己的国家，不惜牺牲一切的人？还是那些嘴上喊着抗日，背地里却勾心斗角，倒卖军火，发国难财的党国大员？老师常说，这个国家，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与其让它在内耗和腐败中慢慢烂死，不如由我们，来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郑耀先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站不稳。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熟悉，却又感到无比陌生的学生，心中一片冰冷。

他终于明白，自己输在哪里了。

他教了宫庶所有的本事，却忘了教他，什么是信仰。

不，或许不是他没教，而是宫庶，从一开始，就有着和他完全不同的，更“宏大”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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