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审讯室里的疯狗

“郑耀先，也是‘老师’！”

这句话，像一颗凭空炸响的惊雷，把整个审讯室里凝固的空气，炸得粉碎。

张麟感觉自己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他设想过宫庶会抵死不从，会负隅顽抗，甚至会用自尽来结束这一切。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宫庶会用这种方式，甩出这样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这已经不是垂死挣扎了。

这是要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你他妈说什么？！”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从郑耀先的喉咙里挤了出来。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剧烈地颤抖着，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钉在宫庶的脸上，里面的血丝，一根根地爆出，像是要从眼眶里裂开。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我再说一遍，你他妈说什么！”

郑耀先一步步地走向宫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让整个审讯室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张麟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郑耀先是真的动了杀心。

宫庶的背叛，已经让他痛彻心扉。而这句诛心之言，则彻底斩断了郑耀先心中最后一丝名为“师徒情分”的弦。

现在的郑耀先，只想亲手拧断这个逆徒的脖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着如同暴怒雄狮般的郑耀先，宫庶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放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尖锐，疯狂，带着一种病态的快感。

“怎么？老师，被我说中了吗？”宫庶的眼神，充满了挑衅和报复的快意，“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你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吗？”

“你教我本事，教我杀人，教我怎么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活下去。你告诉我，忠于党国，忠于领袖。可是你呢？你忠于谁？”

“你嘴上骂着日本人，骂着汉奸，可你做的事情，又比他们高尚到哪里去？你利用我，利用一队的兄弟们，为你铲除异己，为你捞取资本！你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人！”

宫庶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刀子，狠狠地捅在郑耀先的心窝上。

“我杀了你！”

郑耀先再也控制不住，他怒吼一声，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宫庶就扑了过去。那只攥得骨节发白的手，直直地掐向宫庶的喉咙。

“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麟动了。

他一个箭步，横跨在两人中间，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挡住了郑耀先。

郑耀先的手，重重地撞在了张麟的肩膀上。那股巨大的力道，让张麟都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感觉自己的肩胛骨都快要裂开了。

“郑队长！冷静点！”张麟咬着牙，低吼道。

“让开！”郑耀先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理智，只剩下滔天的怒火和杀意，“今天我非亲手清理门户不可！”

“你不能杀他！”张麟死死地顶住他，寸步不让，“他现在死了，你就真的说不清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郑耀先的头上。

他那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

是啊。

如果现在宫庶死在了这里，死在了他的手上。

那宫庶临死前说的这番话，就成了无法辩驳的“事实”。

杀人灭口。

这四个字，会像一块烙铁，永远地烙在他的身上。到时候，就算戴老板再信任他，也保不住他。军情处内部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家伙，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把他撕成碎片。

郑耀先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清晰可闻。他死死地瞪着张麟身后，那个仍在狂笑的宫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满口的牙，都给咬碎。

张麟能感觉到，顶在自己肩膀上的那股力量，正在一点点地消退。

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神经却绷得更紧了。

他知道，郑耀先只是被理智暂时拉了回来，但那头暴怒的狮子，还关在他的身体里。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让他再次失控。

“张麟，你听到了吗？他承认了！他心虚了！”宫庶还在不知死活地叫嚣着，“你看看他，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想杀我灭口！哈哈哈！”

“闭嘴！”

张麟猛地回过头，对着宫庶厉声喝道。

他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宫庶，你以为你这点小聪明，能骗得了谁？你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挑拨离间，拖人下水，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

张麟的声音，不大，但却充满了力量。

“你背叛国家，背叛信仰，背叛了教你养你的老师。你现在，就是一条没了脊梁骨的丧家之犬。你以为，你临死前，像疯狗一样乱咬一口，就能拉个垫背的？”

“我告诉你，没用。”

张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老师’，那个所谓的‘黑鸦’，我们会把他揪出来。你的那些同党，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而你，只会作为一个可耻的叛徒，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至于郑队长……”张麟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面色铁青，但总算恢复了一丝冷静的郑耀先。

“他的清白，不需要向你这种人证明。我们会用事实，让所有人都闭嘴。”

说完，张麟不再理会宫庶，而是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推门而入。

“把犯人，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张麟冷冷地命令道。

“是！”

卫兵架起还在发愣的宫庶，拖着他，走出了审讯室。

从始至终，宫庶都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一眼郑耀先。那眼神里，有怨毒，有嘲讽，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悔恨？

审讯室的门，被重新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了张麟和郑耀先两个人。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压抑和尴尬。

郑耀先默默地走过去，扶起了那把被他撞倒的椅子，然后，重重地坐了下去。他双手抱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

张麟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慰？

怎么安慰？

任何语言，在刚才那诛心的一幕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默默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给郑耀先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

“先喝口水吧。”

郑耀先没有动，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像。

良久，他才用一种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喃喃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从街上，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他才十三岁。瘦得跟个猴子一样，成天跟野狗抢食吃。”

“我教他读书，教他写字，教他用枪，教他格斗……我把他当成亲弟弟，当成我自己的儿子一样……”

“我以为，我给了他一个新生，我以为，他会成为最好的……可他……”

郑耀先的声音，哽咽了。

这个在敌人面前，流血不流泪的铁血汉子，这个让无数汉奸日谍闻风丧胆的“鬼子六”，在这一刻，眼眶却红了。

张麟的心里，也堵得难受。

他能理解郑耀先的痛苦。

这是一种比肉体上的伤害，要痛一万倍的背叛。

是自己最珍视，最引以为傲的作品，亲手给了自己最致命的一击。

“他说的那些话……”郑耀先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张麟，“你……信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盼。

他希望从张麟的口中，听到那个他想要的答案。

张麟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信吗？

从理智上，他不信。

郑耀先如果是日本人的间谍，是所谓的“老师”，那军情处早就被渗透成筛子了。以他的地位和手段，根本不需要等到今天。

但是，宫庶那句“也是‘老师’”，却像一根刺，扎在了张麟的心里。

为什么是“也”？

这个字，用得太奇怪了。

这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张麟知道，他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至关重要。

他迎着郑耀-先的目光，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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