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染血的交易

夜色如墨。

城南的三号废弃仓库，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散发着腐朽和危险的气息。

吴敬中坐在黄包车里，心跳得像擂鼓。他紧紧抱着怀里那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木盒，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

木盒里装的，是他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托了无数关系，才从工务局档案室里复制出来的那份《金陵城地下排水系统改造总图》。

为了这份图纸，他几乎搭上了自己全部的人脉和家当。他告诉那些老朋友，这是日本人点名要的，事成之后，少不了他们的好处。那些人半信半疑，但看在钱的份上，还是帮他开了绿灯。

他知道，从他决定做这件事开始，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黄包车在离仓库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车夫是个哑巴，这是日本人安排的，他收了钱，一句话也不多问，掉头就走。

吴敬中下了车，孤零零地站在荒野里，晚风吹过，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看着远处那个黑洞洞的仓库大门，感觉那就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他咬了咬牙，抱着木盒，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仓库走去。

仓库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马灯。吴敬中走进去，立刻有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劈手夺过他怀里的木盒，另一个则粗暴地搜了他的身。

“东西呢？”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仓库深处传来。

吴敬中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坐在一个木箱上，正是前几天去他家的那个“商人”。

“图纸……图纸就在盒子里。”吴敬中紧张地说道，“我的钱呢？”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拿着木盒走到马灯下，打开检查起来。他显然是个行家，拿出放大镜和专业工具，仔细地比对着图纸的细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对吴敬中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没问题。”过了许久，那人终于点了点头。

男人站起身，从脚边拎起一个沉甸甸的皮箱，扔到了吴敬中脚下。

“打开看看。”

吴敬中连忙蹲下身，颤抖着手打开皮箱。昏暗的灯光下，十根黄澄澄的大黄鱼整齐地码放在里面，散发着让他目眩神迷的光芒。

是真的！他们没有骗他！

吴敬中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他伸出手，像抚摸情人一样抚摸着那些金条，脸上露出痴迷的笑容。有了这些钱，他就能还清赌债，还能去香港，去美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什么副局长，什么党国，都见鬼去吧！

“东西我们收下了。”男人冷冷地说道，“吴副局长，合作愉快。从现在起，你和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我劝你，拿了钱，就赶紧离开金陵，走得越远越好。要是让军情处的人知道你干了什么，你的下场，会比死还难看。”

“我懂，我懂！”吴敬中连连点头，他现在只想赶紧抱着他的金条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合上皮箱，吃力地拎了起来，转身就想走。

“等等。”男人突然叫住了他。

吴敬中的心猛地一沉，转过身，惊恐地看着他：“你……你们想干什么？我们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男人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吴副局长，别紧张。我们老板很欣赏你，他觉得，像你这样的人才，就这么离开，实在太可惜了。”

他慢慢走向吴敬中，从怀里掏出一把带消音器的手枪。

“我们老板，想请你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永远地住下来。”

吴敬中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皮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金条撒了一地。他转身就跑，嘴里发出惊恐的尖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吴敬中的后心爆出一团血花。他踉跄了几步，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着那个男人，然后重重地倒了下去，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悔恨和恐惧。

男人走上前，用脚尖踢了踢吴敬中的尸体，确认他死透了，然后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他们准备处理尸体的时候，仓库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汽车警笛声。

“不好！有条子！”

仓库里的人顿时乱作一团。

“快走！”男人当机立断，捡起地上的图纸木盒，带着手下从仓库的后门迅速撤离。他们对这里的地形显然很熟悉，几个闪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几分钟后，几辆警车呼啸而至，一群警察冲进了仓库。当他们看到地上的尸体和散落的金条时，都惊呆了。

“是工务局的吴副局长！”带队的警长认出了吴敬中。

“看样子是黑吃黑，分赃不均被灭口了。”一个老警察分析道，“赶紧封锁现场，上报厅长！”

……

在离仓库一公里外的一处山坡上，张麟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脸色平静。

“队长，日本人跑了，吴敬中……死了。”身边的赵简之低声说道。刚才那场戏，正是他带人导演的。无论是警笛声，还是即将到来的警察，都是他们安排好的。

“嗯。”张麟应了一声，看不出喜怒。

“队长，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救下吴敬中？我已经安排好了船。”赵简之还是有些不解。

“救他？”张麟冷笑一声，“一个能为了钱出卖国家机密的人，你觉得他值得救吗？让他死在日本人的枪下，再被警察发现，坐实‘黑吃黑’的罪名，这才是他最好的归宿。这样一来，谁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只会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江湖仇杀。”

赵简之恍然大悟，心里对队长的算计又多了几分敬畏。队长不仅要吴敬中死，还要让他的死，发挥出最后一点价值。

“那……那箱金条怎么办？”赵简之问道。

“充公。”张麟淡淡地说道，“正好，兄弟们最近辛苦了，拿去给大家发点奖金。”

他转过身，看着金陵城的方向，那里，一张更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鱼饵已经没了，图纸也到了“黑鸦”手里。

接下来，就该是猎人登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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