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少府丞，申越
两刻钟后，章台宫
秦庄襄王听完嬴政的讲述大笑道，
“彩，大彩！”
“墨家工匠制造的守城器械与攻伐之术，昔年便令诸侯垂涎三尺。”
“现在得到他们的帮助，我大秦东出函谷，混一宇内之宏图大业，便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言罢，庄襄王目光转向静立一旁的申越，
“申越先生。”他语气变得极为敬重，“当年我在赵为质，形势险恶，朝不保夕，若非先生不离不弃，悉心教导政儿，并多方周旋保全我妻子二人，恐无今日之我。先生于我，亦师亦友，恩同再造。”
申越微微躬身：“大王言重了，此乃臣分内之事。”
“不，”庄襄王摆手，态度坚决，“功是功，恩是恩，我从未忘怀。”
“当初先王赏赐你拒绝了，我派人私下赏赐你也拒绝了，今日被这两孩子拽来你总不能拒绝了吧。”
听着秦庄襄王把寡人换成我，申越心中也是一阵触动，随即直接对着秦庄襄王跪拜道，
“大王信重，臣……感激涕零。”
“臣申越，愿竭此残年之力，为大王、为公子、为我大秦，促成此事，督造良械，以强军威！”
庄襄王闻言，脸上露出了真切而畅快的笑容，仿佛终于了却一桩积压已久的心事。
他快步上前，虚扶起申越：“好！好！得先生此言，寡人无忧矣！”
他转向侍立在旁的宦者令，声音恢复帝王的威严与决断：
“拟诏：擢升申越先生为将作少府丞，特赐铜符节，全权掌管军械监一应事务，并总领与墨家之接洽、协作事宜。”
“凡墨家所需之工匠、物料、场地，一应供给调度，皆由先生决断，可直接呈报于寡人，不必经少府层层转呈。
“臣，领诏谢恩！”申越再次躬身，接下了这份承载着过往恩义与未来国运的重任。
......
......
......
五日后，军器监最大的工棚内。
阳光透过高窗，照亮空气中悬浮的细微尘埃。
棚内一侧，站着以公输衡为首的军器监匠师，皆着秦官制式葛袍，神色肃穆。
另一侧，是以墨锋带来的墨家子弟，短褐粗布，肌肉贲张，眼神锐利。
棚中央，一张巨大的榆木案上铺着空白的羊皮纸，一旁堆放着炭笔、尺规。
嬴政、百善与申越立于案前。
墨锋与公输衡各自上前一步，拱手。
“公子，将军，申越丞。”公输衡率先开口，“军器监所属大匠皆已在此。”
墨锋咧嘴一笑，拍了拍身边一位沉默寡言、目光却极其专注的汉子：
“这位是我墨家专精甲胄的巧匠，墨衍。他的手，比尺还准。”
百善对墨衍和公输衡拱手还礼，开门见山：
“墨衍先生，公输先生，还有诸位大匠，客套话便不多说了。今日劳烦诸位齐聚，只为造出天下最强的重甲。”
“我的要求有三。其一，甲要坚。胸、背、腹要害处，需用整块精铁冷锻覆叠，厚度要能硬撼一般弓弩而不透。”
“其二，甲要活。肩、腋、膝、胯处，用百炼小甲片以双绳法编缀，务求兵士能疾走、挥砍、俯身，而无滞涩。”
“其三，甲要省。在坚与活的前提下，耗铁需精打细算，甲片形制要尽量统一，以求后续修补、更换便捷，不至废整甲。”
说着，百善略作停顿，
“除了这护身之甲，还需一柄破敌之刃！”
他用手比划着长度和形态：“刃长需三尺以上，柄长至少五尺，双面开刃，前锐后阔，要能让力士双手持握，借冲势劈砍，足以一击破开敌军盾阵、撕裂轻车战马，甚至能断戈戟之长柄！”
“此刀，我称之为‘陌刀’！其锻造之难，恐更甚于重甲。不知二位先生，对此甲与此刀，可有把握？”
百善话音刚落，公输衡与墨衍对视一眼，眼中未有任何畏难，反而燃起挑战之心，公输衡率先开口道：
“将军所图，果然非凡！”
“重甲已是大挑战，此‘陌刀’之构想更是闻所未闻，然确为破阵利器！请将军放心，只要材料足够，我等必竭尽所能，一月之内，必将重甲与陌刀，一并呈于将军面前！”
墨衍虽未多言，却也随之点了点头。
百善颔首：“好！所需物料、人手，皆由申越丞协调，必不使短缺。这段时日，我会常来此处，与诸位一同参详。”
墨衍与公输衡闻言，只是再次拱手，并未多言。
他们只当这位年轻将军是来督工，并未期待其真能插手具体工务。
然而，次日，当第一炉铁水浇入范模，百善立于一旁，忽然开口：
“停火后，可否以埋入干燥细沙之法取代自然冷却？或可使铁质更匀，减少脆裂。”
正持钳观察火候的墨衍动作猛地一滞，霍然转头看向百善。
锻铁后缓慢降温（即退火）以消除内应力、降低硬度增加韧性的概念，此时虽已有工匠凭经验模糊感知，却远未形成系统之法。
百善提出的“埋沙缓冷”，正暗合此理，且提供了一条清晰可行的路径。
公输衡正在核算竹简上的耗材数目，闻言笔尖一顿，抬头时眼中已带上惊异。
第三日，试锻出的甲片进行编缀测试，皮绳在摩擦下屡屡崩断。
百善蹲下身，拾起断裂的皮绳看了看，道：“皮绳浸油，可否再加入些许捣碎的麻纤维？或可在柔韧之外，增其耐磨。”
墨衍一把夺过皮绳，盯着断口，又看向百善，眼神已彻底不同。
复合材料的思路，在此刻无疑是颠覆性的设想。
自此，无人再敢轻视百善所言。
然而百善自家知自家事，他此刻能道出的，不过是穿越前所学庞杂知识的零星碎片，大部分他都已经还给老师了。
如果真让他来，他肯定两眼一麻黑，无从下手。
墨衍与公输衡却是凭借其深厚的技艺与底蕴，成功将他的“零星记忆碎片”转化为切实的工艺。
十日过去，胸甲的整体弧度与厚度达到了平衡，而陌刀的第一版泥范也已制成。
十五日，肩吞与腋下活动的灵活性与防护性难题被攻克，而陌刀的第一炉铁水浇入范模，却因冷却不均而断裂。
二十日，三种标准甲片的尺寸与编缀规范被最终确定，而陌刀经过调整范模与改进淬火工艺（采用了百善建议的某种预热覆土缓冷方法），终于成功锻出一柄胚刀，虽未精细打磨，但其狰狞的形态已初具雏形。
一个月期满，一套黝黑沉重、结构精良的重甲被悬挂于木架之上。而在工棚的另一侧，一柄长度惊人、刀刃闪烁着寒光的陌刀，也被牢牢架在两个木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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