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母后你格局小了
章台宫内，灯火通明，药气与熏香混杂，弥漫在沉重的空气里。
秦王子楚躺在宽大的龙榻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华阳太后端坐于榻前不远处的锦墩上，凤目微垂，看似平静，但那微微紧绷的唇角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昌平君、昌文君等楚系重臣肃立其后，气氛压抑。
成蟜则跪坐在榻边，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忽然，子楚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随即，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嗬嗬声，紧闭的眼睑艰难地颤动，竟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父王！”成蟜首先察觉，带着哭音喊道。
华阳太后立刻起身，快步走到榻边，俯身柔声道：
“王儿，你醒了？感觉如何？”
子楚的目光涣散，缓缓扫过华阳太后和成蟜，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
“吕......吕不韦......政......政儿......”
华阳太后脸色微变，强笑道，
“王儿刚醒，还需静养，朝政之事，暂且不急。有成蟜在此为你侍疾，他很孝顺。”
子楚却仿佛没听见她后面的话，只是固执地重复：
“传......传吕不韦......和政儿......来见寡人......”
华阳太后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她直起身，凤目之中锐光一闪，语气也变得强硬了几分：
“王儿，你病体沉重，有些事，当早做决断，以免国本动摇。吕不韦与嬴政，此刻不便入宫。”
她顿了顿，目光逼视着子楚，一字一句道，
“依母后之见，当立成蟜为太子，以安人心，固国本！”
子楚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他定定地看了华阳太后片刻，缓缓地，却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他吐出一个字，气息微弱，却掷地有声。
华阳太后愕然，随即涌起一阵怒意，
“为何？成蟜亦是你的骨血，且仁孝聪慧，有何不可？莫非你至今仍被那赵姬母子所惑？那宫外传言……”
“母后！”
子楚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打断了华阳太后的话，他喘息了几下，
“非是因……赵姬或传言……而是……为了大秦！”
他目光转向一脸错愕与受伤的成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与怜惜，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
“成蟜......是儿臣的好儿子......但他......担不起......这大秦的江山......”
“为何担不起！”
华阳太后声音拔高，
“有母后，有芈氏一族，有满朝忠臣辅佐，如何担不起？”
子楚惨然一笑，蜡黄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母后......您......您还是如同当年......父皇所言......格局......小了啊......”
“您只看到......芈氏一族的权柄......可曾看到......我大秦东出函谷......扫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志向？”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语速加快了些：
“立成蟜为太子......芈氏确可权倾朝野......然后呢？”
“百善......武承君百善......他会服吗？”
“母后......您手段高超......或许......或许能暂时压住他......甚至......解决他......”
子楚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华阳太后的内心，
“但那要付出何等代价？我大秦......要流多少血？内耗多少元气？”
“届时......山东六国虎视眈眈......我大秦......还有何力东出？”
他目光重新变得悠远，仿佛看到了那个在赵国为质时便显露出不凡峥嵘的儿子：
“政儿......他不一样......他天生......就是王者......他有吞吐天地之志......驾驭群雄之能！”
“只有他......能驾驭百善这样的利剑......而非被剑所伤！只有他......能带领大秦......走向鼎盛，实现东出之志！”
“母后！”
子楚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恳切与决绝，
“为了芈氏......您或许该选成蟜......但为了大秦......为了嬴姓宗庙......为了列祖列宗东出之志......必须是政儿！”
“您......您怎么......至今还未想明白啊！”
子楚一番呕心沥血的剖析，如同惊雷炸响在章台宫内。
华阳太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子楚那句“格局小了”和“为了大秦”的诘问，像两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她的心上。
先王当年的评价，与眼前垂死儿子几乎是用生命发出的最后谏言，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神剧震，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动摇。
是啊，就算成功立了成蟜，压下了嬴政，解决了百善，大秦也必然元气大伤，东出大业必将搁浅，甚至可能引来六国反扑。
一个内耗严重、外强中干的秦国，芈氏又能掌控多久？
然而，这动摇仅仅持续了刹那。
权力斗争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事已至此，她华阳太后，以及她背后的整个楚系，已经没有了退路！
立成蟜，芈氏可保数十年富贵权柄，哪怕秦国暂时蛰伏，根基犹在。
若让嬴政上位，以其刚毅果决、雄才大略，加之百善这等绝世凶器为辅，必然大力清除楚系势力，届时，她华阳太后和芈氏一族，恐怕连现有的地位都难以保全！
一念及此，华阳太后眼中刚刚泛起的一丝复杂与犹疑瞬间被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为了大秦？好一个为了大秦！”
“本宫经营后宫、襄助朝政数十载，难道不知权衡利弊？但如今形势比人强！”
“王儿，母后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
“要么，你即刻下诏，立成蟜为太子！诏书一下，母后立刻命人宣吕不韦、嬴政入宫觐见，绝不为难！”
“要么……”
华阳太后语音一顿，
“你就休想再见任何人！安心在这章台宫内养病吧！至于宫外是何种光景，就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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