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计中计
景阳的质问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激得帐内众人心头狂震。
“各回各家？”
景阳目光如刀，刮过一旁小声提议撤退的那名将领，声音陡然拔高，
“那我们此番合纵算什么？一场劳民伤财、丢尽颜面的闹剧吗？”
“几十万大军集结，被秦军一支偏师牵着鼻子走，连新郑都被人家一鼓而下，最后我们灰溜溜地各回各家？”
“天下人会如何耻笑我等？！史笔如铁，又会如何记载今日之耻！”
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地图卷轴跳了一跳：
“还有，函谷关外的扈辄将军和十万将士怎么办？”
“我们一走，他们就成了孤军，秦军主力从函谷关倾巢而出，他们能撑多久？届时全军覆没，这责任谁担？！”
帐内鸦雀无声，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那议论撤退的将领面红耳赤，讷讷不敢再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景将军，你倒是说个章程！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脾气火爆的赵将按捺不住，低吼道，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帐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景阳身上。
景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烦躁与不安，大步走到悬挂的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新郑的位置，然后划过一道弧线，指向西方。
“百善据新郑，携大胜之威，更有那破城利器，易守难攻。”
“我军疲惫，强攻损失太大，且未必能下。”
他的手指移向西北方向，
“而秦国来自函谷关或太原郡的援军，定然也是块难啃的骨头，以逸待劳，正等着我们撞上去。”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原魏国境内，三川郡、东郡的广阔土地上。
“所以，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攻其必救，且是其相对薄弱之处！”
景阳眼神锐利，
“放弃新郑，不理可能出现的秦军援兵，全军转向，直扑原魏地！”
“这里是秦人新得之地，统治未稳，兵力分散！内史腾手里那点人马，绝难抵挡我们大军！”
他环视众人，声音带着决绝：
“只要我们动作够快，拿下魏地几座关键城池，不仅能获得补给，更能切断百善所部与秦国本土的直接联系，至少是陆路联系！同时——”
他再次指向函谷关：
“必须立刻派人传讯扈辄将军，让他不惜一切代价，猛攻函谷关！哪怕只是佯攻，也要给足压力，让王齮、蒙骜不敢轻易分兵太远！”
“只要函谷关秦军被缠住，我们就能在魏地打开局面！”
帐内众将闻言，神色各异，但大多露出了思索和认同的神情。
相比强攻诡异莫测的新郑，或者迎战以逸待劳的秦军援兵，攻打相对空虚的魏地，确实显得更可行，也更有利可图。
既能获取实际战果，又能避免与秦军最精锐的部分硬碰硬。
“景将军此议甚好！”
一名楚将率先表态，
“魏地富庶，拿下它，足以弥补此次出兵的耗费，也能向国内交代！”
“对！就这么干！”
“打魏地！”
很快，帐内达成共识。
联军庞大的机器再次开动，只是方向陡然转变。
大军抛弃了进攻新郑的打算，如同一条巨大的蟒蛇，在旷野上艰难地扭动身躯，调整方向，朝着原魏国境内，滚滚而去。
旌旗依旧招展，但士气已然不如来时高昂，带着一种被戏耍后的憋闷和急于寻找突破口的焦躁。
……
新郑，原韩王宫，现已临时成为虎贲军指挥中枢。
蒙恬大步流星走进殿内，盔甲上还带着征尘，语气急促：
“将军！斥候急报！联军主力放弃新郑，改道向西北，直扑原魏地去了！看架势，是冲着内史腾将军去的！”
“走，将军我们快去帮忙！内史腾......”
他话没说完，旁边蒙毅一个劲地用胳膊肘轻轻杵他。
蒙恬不明所以，皱眉道：
“蒙毅，你杵我干什么？情况紧急！内史腾手里就那几万人，分散各处，绝对挡不住联军主力！我们得赶紧……”
百善头也没回，声音平静地打断他，
“你个夯货！”
“现在我们若走了，这新郑怎么办？刚打下来的城池，韩地还未彻底稳定，就这么拱手让出去？”
“或者，分兵？分多少？少了不够联军塞牙缝，多了新郑空虚，万一有变，前功尽弃。”
蒙恬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看看百善，又看看还在对他使眼色的蒙毅，有些悻悻地闭上嘴，但脸上焦急之色未褪。
蒙毅见状，上前一步，对百善躬身道：
“将军，我看您还有心思说玩笑，想必……心中已有对策？”
百善这才转过身，脸上确实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丝掌控局面的从容。
他走到殿中，目光扫过蒙恬、章邯、李信等将领。
“蒙毅，你爷爷蒙骜老将军，当年教我兵法时曾说过，行军作战，临机决断之前，需对自身三问。”
百善缓缓道，
“最后一问是我之后手何在。”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向代表联军的那片密集旗帜：
“眼下，联军看似主动，改变攻击方向，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让我们陷入了是守新郑还是救魏地的两难。看似我们被动。”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线，从新郑连接到魏地，又连接到函谷关，连接到赵国。
“但你们看，联军此举，实则是因为攻新郑无望，救韩无力，被迫转进。他们士气已堕，师老兵疲，内部猜忌只会更深。他们扑向魏地，看似攻击我们的薄弱环节，实则......”
百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是将他们自己更大的破绽，暴露了出来！这，才是我们真正一举瓦解这次合纵的绝佳机会！”
“之前我给咸阳传信，给他们了一个我大秦要围剿他们的错觉，他们能有这个错觉就是因为我们秦之强已经深入人心。”
“不过，我们是强，可不是傻，真的和他们硬碰硬虽然能大败他们，但我们定然也会损失惨重，届时恢复元气就需要很长时间。”
“所以..... ”百善说着停顿一下将目光看向章邯
“章邯！”
“末将在！”
“你立刻选派精明强干的斥候，多带快马，追上联军，将他们的准确动向、兵力分布，尽可能详细地传递给内史腾将军。”
“同时传我命令，让他不必试图正面阻击，立刻收拢所有能调动的兵力，放弃外围不易防守的城邑，全军回缩，固守荥阳、卷城、启封等几处关键坚城！”
“依托城防，层层抵抗，迟滞联军速度，消耗其锐气和兵力！告诉他，守得住十天，就是大功一件！”
“诺！”章邯领命，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蒙毅！”
“属下在！”
“你立刻草拟两份文书。第一份，以我的名义，用信鸽和快马同时发出，送往正在赶来路上的王齮老将军处。”
“内容：其一，请老将军分兵十万，交由一名叫王翦的将领统领，火速前来新郑接手防务及韩地事宜。告诉他，此人沉稳有大略，足以当此任！”
“其二，请王齮老将军本人，不必再来新郑，即刻率领主力部队，联合太原郡兵马，转道北上，兵锋直指赵国腹地！”
“此次合纵，赵国牵头，出兵最多，如今其主力被廉颇带出，国内相对空虚，正是攻赵的大好时机！要快，要狠！”
蒙毅飞速记录，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将军，那函谷关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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