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平楚(二)
第一轮进攻开始了。
火炮阵地向前移动。
一千门红衣大炮被骡马拖拽到距城四百步的位置。
炮手们掀开覆盖的油布,露出黝黑的炮身。
清理炮膛,装填火药,压实弹丸,调整射界——这些动作他们演练过千百遍。
城头上,负刍看着那些黑洞洞的炮口,深吸一口气。
“要来了。”他对身边的斗廉说,“让将士们躲好。”
“诺!”
斗廉刚要传令,炮声已经响起。
轰!
第一声,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一千门炮次第开火,声音连成一片,震得大地颤抖。黑色的铁球划破空气,砸向城墙。
有的砸在城墙上,砖石崩裂,烟尘腾起。
有的越过城墙,落入城内,砸塌房屋,引发尖叫。
还有一枚直接命中城楼一角,木石结构在巨响中垮塌,里面的士兵被埋。
一轮齐射,城墙表面已经布满凹坑。第二轮,一段女墙彻底坍塌。
第三轮,一枚炮弹精准地击中城门楼正下方的城墙,砖石向内凹陷,裂缝如蛛网般蔓延。
“放箭!放箭还击!”成嘉在烟尘中嘶吼。
但箭矢根本够不着四百步外的炮阵。楚军只能躲在垛口后,听着炮声一次次响起,感受着脚下城墙的震动。
第四轮齐射后,南门左侧的一段城墙终于支撑不住,在巨响中向内垮塌,露出一个三丈宽的缺口。
烟尘弥漫,遮蔽了视线。
百善第三次举手。
这一次,他伸出三根手指。
精虎卫动了。
三千人,分成三个千人队。
第一队持陌刀,第二队持连弩,第三队持重盾。
他们没有奔跑,而是以稳定的步伐向前推进,如同三股黑色的铁流。
城头上,负刍拔剑。
“将士们!”他的声音压过烟尘,“缺口已开,秦军要上来了!
记住,你们身后是郢都,是楚国的宗庙!今天,我们就在这里,让秦人看看——”
他剑指前方:“什么是楚人的骨头!”
“杀!”楚军齐吼。
精虎卫的第一队抵达缺口。
他们踩着垮塌形成的乱石堆向上攀爬,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稳。重甲在碎石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缺口内侧,斗廉已经组织起防线。三百名楚军长矛手排成三排,长矛从盾牌缝隙中刺出,形成一片金属荆棘。
第一个精虎卫爬上缺口顶端。他刚露头,三支长矛就同时刺来。
矛尖刺中胸甲,发出铛铛的响声,留下一道白痕,但没能穿透。精虎卫挥刀。
陌刀斩下。
最前面的楚军盾牌手连人带盾被劈成两半。
鲜血喷溅,内脏滑落。
旁边的楚军愣了一瞬,就这一瞬,陌刀横扫,又一颗头颅飞起。
缺口处的战斗瞬间白热化。
精虎卫的陌刀太重、太长,在狭窄空间本应施展不开。
但他们配合默契,三人一组,一人主攻,两人掩护。
陌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走一条或多条生命。楚军的长矛很难刺穿重甲,刀剑砍上去只能留下浅痕。
但毕竟是大规模交战,倒下一个,补上两个。
尸体在缺口处堆积,血浸透了砖石,踩上去打滑。
有精虎卫被尸体绊倒,立刻有楚军扑上去,用短刀从面甲视孔往里捅。
战斗持续了两刻钟。
精虎卫第一队伤亡二十,但他们在缺口处站稳了脚跟,控制住了方圆十丈的区域。
第二队连弩手登上缺口,开始向两侧城墙上的楚军射击。
连弩的箭矢也是特制的三棱破甲箭,能在百步内穿透皮甲。
城头上的楚军弓弩手成片倒下。
负刍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知道,缺口守不住了。
“大王!”成嘉满身是血地跑上来,“西门、北门也遭到猛攻!秦军主力开始攀城了!”
“传令,准备巷战。”
“诺!”
半个时辰后缺口彻底被打开。
越来越多的黑色身影涌入郢都。
巷战开始了。
楚军化整为零,依托街巷、房屋节节抵抗。
他们在屋顶布置弓弩手,在巷道设置绊马索,把民居改造成临时堡垒。
但这都是徒劳。
秦军分成数股,有的沿主干道推进,有的翻越屋顶,有的破墙穿院。
精虎卫作为攻坚矛头,专门对付最难啃的据点。
战斗从上午持续到下午。
郢都城内到处是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房屋倒塌声。黑烟从多处升起,那是秦军在用火攻清除据点。
申时,秦军推进到宫城。
楚王宫外,最后两千名楚军列阵。他们中有侍卫,有伤兵,有自愿参战的平民。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血,但每个人都站得笔直。
宫墙上,负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甲胄。
他洗了脸,重新戴好王冠,手持断水剑。
百善的精虎卫在宫门外列阵。他们没有立即进攻,而是在等。
等什么?
答案很快揭晓。
一队秦军押着一个人走来——是成嘉。
北门守将,被俘时身中七箭,仍挥剑杀敌,直到力竭。
成嘉被押到阵前。他抬头,看见宫墙上的负刍,咧嘴笑了,满口是血。
“大王!”他嘶声喊,“臣尽力了!”
负刍点头:“寡人知道,你,辛苦了!”
百善的战车来到阵前。他看着成嘉,又看看宫墙上的负刍,开口:
“楚王,宫城守军不足两万,宫墙不高,一炷香便可攻破。再战,只是徒增死伤。”
负刍没有回答,而是问:“武承君,你为秦国征战,是为功名利禄?”
百善摇头。
“那是为何?”
“为天下不再有战乱。”百善说,“为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为九州共沐王化,万民共享太平。”
负刍笑了:“好大的志向。可你们秦人的太平,是用血铺出来的。”
“长痛不如短痛。”百善说,“百年战乱,与十年血战,哪个更痛?”
负刍沉默。许久,他说:“放成嘉走。他是武将,投降不丢人。”
百善挥手。押着成嘉的秦军松开手。
成嘉却没有动。他转向负刍,单膝跪地:
“大王,臣斗廉、成嘉,自先祖起侍奉楚室九代。今日国破,臣无颜独活。”
说完,他拔出腰间短刀,刺入心口。
身体倒地,血染宫门。
负刍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波澜。他举起手中之剑:
“楚国的将士们!最后一战!”
“杀!”
宫门开了。不是秦军攻破的,是楚军自己打开的。
两千人,排成冲锋阵型,向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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