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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章 孽情断有无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一说这话,因关系黛玉终身之事,众人目光都不由看过来,只等着听黛玉如何作答。

  宝玉更是心中酸痛,林妹妹长大成人,虽是天下一等美事,终究难免落入庸俗,竟也堕落婚嫁之污,为何我却无缘。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愚夫愚妇狗屁不通之理,我为家门孝道,已然深受其害,没想妹妹也不能幸免,心中也是苦楚。

  宝玉心中悲愤,想黛玉这般人物,该像自己那样,傲视俗流,你我无缘,就该独善其身,自矜清白,不负自己相待。

  宝玉想的如痴如醉,圆脸泛红,口角发痴,脸生笑意,却听黛玉话意和缓,声音灵秀,绝无半点他臆想的悲郁之气。

  说道:“父亲年后曾来信,说是甚是想念,让我过了今年生辰,或是入秋之季,或是明年开春,让我回南省亲一回。”

  贾母听了这话,心中大致明白,黛玉满及笄之年,女婿林如海便让她回南省亲,意思不言而喻,已有婚配许亲之意。

  外孙女父亲在堂,身为外祖母也是无奈,宗法礼数大于天,胳膊怎拧不过大腿,想到黛玉一去,能否再回便是两说。

  心中实在难以割舍,说道:“你来神京八九年,如今已然长成,你父亲想念女儿,也是人之常情,你自然回去看望的。

  只是真要是回去了,可别一去不回,抛下我婆子不管,我没几年活头,你多陪我几年,等我西去了,你去哪里都由你。”

  黛玉见贾母说的伤感,忙走到罗汉榻边坐下,笑道:“外祖母尽管放心,我即便回南省亲,必定是要回来,决不食言。”

  贾母听了顿时开怀,将黛玉搂在怀里,笑道:“这话我爱听,还是我的玉儿最贴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不说贾母心中欢喜,宝玉更心花怒放,妹妹回南既还要回来,就不是为定亲寻嫁,以后长长久久在这里,再好不过了。

  ……

  贾母又闲聊几句,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这两日怎么不见琴丫头,我见了她就觉投缘,原让她和你们姊妹都走动。”

  王熙凤说道:“昨日我去梨香院走动,才知琴妹妹听了闲话,心中正不自在,躲在房里生闷气,老太太自然见不到。”

  薛宝琴因生的十分得意,很得贾母的青睐喜欢,听了王熙凤这话,连忙问是什么缘故。

  王熙凤叹道:“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左右也是瞒不住的,我便多嘴说了也是无妨,姑娘家遇到这种事,也真是窝心。

  这会薛二老爷带琴妹妹入京,一是为了给蟠兄弟转圜奔走,另一桩是趁便为琴妹妹送嫁,因她已和梅翰林公子定亲。

  原琴妹妹四月过及笄之龄,明年开春便要出嫁,没想这次蟠兄弟出事,梅家觉得薛家败了门风,竟对亲事生出二心。

  他家竟对外放出风声,他家公子去年春闱落榜,梅家是翰林门第,子弟不过春闱,便不会成亲娶妻,以免耽搁学业。

  琮兄弟便是去年春闱及第,梅家公子却是同届落地,一个草包饭桶却摆出臭架子,冠冕堂皇闲扯淡,其实是想悔婚。

  这春闱都是三年开科考试,他家一句话就拖延三年,要是梅公子三年后依旧落地,岂不是要等六年,这算那家道理。

  姓梅的草包要一辈子落第,岂不要琴妹妹守活寡了,那家姑娘遇到这糟心事,都要气得半死,琴妹妹那有心思出门。

  梅家既想悔婚,都又不退婚,担心坏了自家名声,这才故意放出风声,软刀子磨人,让薛家知难而退,缺了大德了。”

  ……

  贾母听了也生气,说道:“梅家也说是翰林门第,读书人家最重名节,怎能做这背信弃义之事,这不是毁姑娘的终生。

  这等败德家门,宝琴不嫁也罢,真嫁进门必定吃苦,凤丫头,薛王两家是至亲,你得空多去走动,劝劝琴丫头放宽心。

  这梅家也配翰林门户,行事太没有章法,做这等没脸之事,也该偷摸着来办,偏生闹得人尽皆知,露出脊梁骨让人戳。

  我上年纪见的世故多,即便这门亲事断了,坏名声的可是梅家,宝琴闺名并没损伤,没了这缺德亲家,才是因祸得福。

  凤丫头,你去和琴丫头去说,如今梅家先闹出来,总比将来进门闹要好,其实这反而是好事,让她可别生没用的闲气。

  她这样的出色人物,另配良人也极便利,她要想留在神京,只要自己愿意,我帮她寻门好亲事,保准比梅家风光百倍。”

  王熙凤笑道:“还是老太太有主意,梅家妄称翰林门第,连做贼都不会,嚷得人尽皆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实在可笑。

  这京中不说那些世传勋贵,还有这么多文勋高官,但凡这等大户最重名声,梅家这等下作举动,必定事要人人喊打的。

  我听说梅家老爷叫梅谨林,琮兄弟可是翰林学士,是他的正经上官,要听说这等恶心事,必定要给这老不修的脸色看。”

  ……

  宝玉方才因成亲做爹,正觉在黛玉跟前没脸,听到薛宝琴亲事生变,心态顿时翻转,竟很不地道的生出满腔喜悦。

  听贾母斥骂梅家,他心里更加受用,神情激荡说道:“这些什么翰林门第,面子上诗书礼义,内里却都是男盗女娼。

  这些所谓读书人,我说多为禄蠹国贼,当真半点没错,梅家听说两代翰林,都已如此不堪,别家书香大户更不堪了。

  读书虽算是好事,但诗书也读出衣冠禽兽,可见万事不能一概而论,读书举业或可颐养君子,诗书伪君子岂不更多。”

  宝玉这话一说,满堂人都愕然,迎春黛玉都皱眉头,探春无奈摇头,史湘云眼睛瞪得溜圆,似下一刻就蹦起来反驳。

  贾母听了觉得有些膈应,一时也不好多言语,袭人嘴角下意识抽搐,提醒二爷多少次,让他不要说读书人的古怪话。

  二爷怎么就记不住,且说起疯话特别来劲,如今贾家就是翰林门第,林姑娘父亲是探花郎,林家也是一等书香门第。

  二爷骂梅家就罢了,怎听着像是指桑骂槐,一杆子打倒一船人,什么禄蠹国贼,什么衣冠禽兽,还有说什么伪君子。

  当着瞎子说灯黑,二姑娘和林姑娘听了,心里该多少膈应,二奶奶和老太太听了,多半也心里不自在,这可怎收场。

  ……

  王熙凤听了宝玉胡话,心里冒出火气,嘴角一抿,正要耍嘴皮作践宝玉,只是她还没开口,便听得湘云脆灵灵的声音。

  “二哥哥,你骂梅家也就罢了,怎么还胡乱牵扯,说读书人多为国贼禄蠹,别的书香门户更加不堪,怎么指桑骂槐的。

  如今贾家也是翰林门户,你不是连自己都骂了,要是让二老爷知道,你这般寒碜贬低读书人,惹恼了你可是要挨揍的。”

  宝玉被史湘云戳破心思,一时有些语塞,支吾着不敢回应,上回被史湘云好生挖苦,让宝玉心有余悸,哪敢轻易招惹。

  宝玉听了挨揍之语,脸色微微惨白,腿肚子都发软,忙赔笑说道:“云妹妹多心了,我只说梅家不堪,怎会说到自家。”

  他忙岔开话题,说道:“宝琴妹妹这等人物,不配梅家这龌龊门庭,那是再好不过,只是毕竟生气,我回头去看看她。”

  ……

  方才宝玉那番话,不说迎春黛玉听了不快,便是性情直爽的湘云,都听出其中不对,话里话外隐有讥讽贾琮的意思。

  王熙凤精明世故,自然也听出冷嘲热讽,心中也是很不爽利,听宝玉还想借故沾惹宝琴,她哪里会放过作践的机会。

  笑着说道:“宝兄弟这话可不对,你如今是东路院外男,又是成亲做爹的爷们,即便和家里姊妹见面,都需礼数避讳。

  琴妹妹是外家闺阁,更要避讳男女大防,况且她的亲事正出变故,你做爹的爷们贸然去见,更会给琴妹妹惹出话柄来。

  你要和她相见总也有机会,下月你就要成亲娶媳妇,琴妹妹必要去和喜酒,到时候正大光明见面,才是世家亲戚礼数。”

  王熙凤虽笑容满面,但话语极其露骨,讽刺宝玉一偏房外男,做爹的爷们,还想沾惹闺阁姑娘,不懂礼数,不知廉耻。

  即便王夫人在场,王熙凤也不留余地,只是她虽话语辛辣,但句句都在男女礼数上,谁挑不出毛病,谁也不敢挑毛病。

  她这话里意思,哪个听不出来,黛玉迎春不动声色,心中很是不屑,史湘云小嘴一裂差点笑出声,好在赶紧抿紧嘴巴。

  王夫人气得脸色发白,但是也找不出话头反驳,贾母虽觉王熙凤话语刻薄,但宝玉老巴望见宝琴,未免有些太着痕迹。

  ……

  宝玉此时已气得胸口胀痛,王熙凤那些恶毒话语,东院外男、成亲做爹、男女大防、话柄闲话,句句都戳他的心窝子。

  自己只想看望宝琴妹妹,也是一番好心好意,凤姐姐怎说出这些话,如此恶毒奚落自己,自己在姊妹跟前还有什么脸。

  林妹妹又该怎么误解疏远,宝玉胸中怨气翻涌,忍不住就像撒泼,突听黛玉灵秀之音,悦耳响起,让他不由愣住片刻。

  只听黛玉说道:“老太太,我们不知琴妹妹这等变故,她必定心中不乐,我们姊妹这就过去走动,陪着说话开解一番。”

  迎春知道王熙凤嘴巴厉害,当众说了难听真话,老太太虽不挑毛病,但心里多少不自在,二太太心里可不知有多恨了。

  与其大家在一起尴尬,不过早些拆台散伙,也好混过着一场,省的闹出事端,林妹妹也看出不对,才会说去看琴妹妹。

  探春看到宝玉脸色涨红,头筋根根暴起,丰润下颚微抖动,担心他要耍赖闹事,到时大家没脸,自然巴不得快些走开。

  黛玉话语刚落便已站起身,迎春探春也不约而同起身,贾母有些发懵,随口便答应了,姊妹们行过礼数一阵风似出堂。

  落后一步的史湘云,拉着一脸呆萌的惜春,快步追上去,口中嘟囔道:“你们等等我,怎么急成这样,又没猫撵着走。”

  一旁宝玉有些措手不及,被这场面惊的长了嘴巴,一腔怒火如同春风化雨,瞬间被泄气大半,只留下满腹的不尴不尬。

  ……

  荣国府,梨香院,宝琴房。

  正北墙上挂一副江山烟雨图,下面摆着梨花木大案,案上放着汝窑美人觚,插几枝新折白梅,枝干横斜,香气清冽。

  案角摆着福寿铜炉,里头里燃着百合香,花香和燃香各自弥散,漫在空气里,相互盘旋纠缠,混成甜而不腻的香韵。

  宝琴靠在玫瑰躺椅,身下铺着厚厚裘皮,身子微微侧着,秀肩绷得紧紧的,杏眼微蹙,腮颊因生气泛着淡淡的红晕。

  穿一身水红色花卉缎面对襟褙子,内搭象牙白立领中衣,系着象牙白长裙,青葱窈窕的娇躯,曲线玲珑,赏心悦目。

  嘴里亲声嘟囔:“什么翰林世家,说些不着调的话,做的没廉耻的事,哪个要去稀罕,气死我了,怎遇这等糟心事。”

  她口中低声抱怨,却只有怒气,却并不见伤感,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打开贴身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叠过的信纸。

  口中轻声念道:“得中前科一甲榜眼,点翰林五品侍讲学士,文采风流,名动京华,盖于同伦,生平罕见。

  科举已登青云,经义稍许缓治,依旧手不释卷,多为兵书战策,常览山河舆图,心有家国之念,不乏桑梓闲情。

  姊妹闲话游园,同席联诗裁句,煮酒花签言欢,不忘扶持弱弟,宽待族亲亲长,专注国器监造,常伴星月而归……”

  ……

  薛宝琴低声默念,嘴角不由露出笑嫣,俏美天真,湛然生辉,说不出的娇艳夺目。

  口中不服气说道:“什么翰林世家,以为别人没见识过,我知道的可比你家神气,还说这等恶心话,我还不稀罕呢。”

  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听到宝钗问道:“小螺,你们姑娘没见出来,在房里又睡着了吗?”

  小螺说道:“姑娘没睡,在玫瑰椅上歪着呢,我沏了茶许久,姑娘一口没喝,正自己生闷气呢。”

  宝钗笑道:“小丫头气性还挺大,生了两日闷气,怎么还不肯消停,我进去陪她说说话就好了。”

  宝琴听到宝钗的声音,连忙将信笺折好,麻利放回贴身荷包内,这才刚停下手,宝钗已笑着掀开门帘进来。

  宝琴无精打采说道:“宝姐姐来了,快请坐,小螺快给姐姐上茶。”

  宝钗笑道:“怎么还气不顺吗,别每日蒙在屋里,多出来走动走动,昨儿三妹妹还说,让我们去东府放风筝。”

  宝琴皱眉说道:“我都快气死了,哪有心思出去玩,我就想不明白了,就梅允松这个样子,还能够嫌弃人家。

  宝姐姐,你不知道这人,虽才过双十之年,双颊没肉,抬头有纹,走路不直背,老夫子模样,没哥哥一半受看。

  我就去过梅府两次,每次他见我就双目发亮,眼珠子不眨盯着瞧,半点都不知害臊的,如今想起我就心里膈应。

  去年春闱大比,东府的琮三哥可中了榜眼,梅允松却是个落地的,可见学问稀松平常,可他居然还能这么神气。

  说什么不过春闱,何以家为,这可是霍镖骑说的话,就凭他这德行也配,还拿这个嫌弃我,真是把我给气死了。

  我明日就去庙里烧香,好好给菩萨磕头作揖,让菩萨保佑梅允松,一辈子不过春闱,做不了进士,入不得翰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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