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愿意做朕的刀吗?
金銮殿内的百官散尽,只留下空旷与死寂。
皇帝朱由校从御座上走下,龙袍的下摆扫过光洁的金砖。
“走走吧。”
他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带着一丝回音。
杨凡躬身应是,跟在皇帝身后半步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长长的宫道。
日头正好,琉璃瓦反射着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沿途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地,头颅深埋,不敢直视天颜。
杨凡的视线只落在皇帝脚下那片三尺见方的地面上。
他能听到皇帝平稳的呼吸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最终,皇帝在一座殿宇前停下了脚步。
御书房。
门口的两个小太监推开厚重的殿门,一股沉香与墨卷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皇帝走了进去。
杨凡跟了进去。
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的日光与声响。
“都下去。”
皇帝挥了挥手。
殿内侍奉的太监们鱼贯而出,连同门口的守卫,都退到了院子之外。
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君臣二人。
朱由校走到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奴婢不敢。”
杨凡垂首立着。
朱由校也不勉强,他拿起桌上的一份奏折,随意翻看着。
“刘兆的案子,从头到尾,给朕说一遍。”
“是。”
杨凡开口,声音平稳。
他从如何发现赵楷的异常,到如何设局引出其党羽,再到最后如何从赵楷口中撬出刘兆这条线,都一一讲明。
他讲得极为详尽,却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仿佛在复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案卷。
朱由校一直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听着。
御书房里,只有杨凡不疾不徐的叙述声,和皇帝翻动奏折的沙沙声。
“你家里是哪的?”
皇帝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回陛下,奴婢是河间府人,家中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兄长。”
杨凡如实回答。
“进宫多久了?”
“回陛下,不到一年。”
朱由校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抬眼看向杨凡。
“不到一年,就从一个杂役,坐到了东厂百户的位子。”
“杨凡,你的手段,比那些在宫里熬了一辈子的老人,还要厉害。”
杨凡跪了下去。
“奴婢惶恐,奴婢所为,皆是为陛下分忧,为厂公尽忠。”
“起来吧。”
朱由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朕不喜欢跪着说话。”
杨凡站起身。
朱由校给他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
“那封宁王的密信,你看了?”
“奴婢不敢私看,只知上面有宁王的私印。”
杨凡回答。
“信的内容,是让赵楷设法弄到京城西山大营的布防图。”
皇帝淡淡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杨凡的心头却是一跳。
“不过,那封信是假的。”
皇帝又说了一句。
杨凡的瞳孔微微收缩。
“信是假的,但赵楷通敌之心是真的。”
“朕只是没想到,宁王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
朱由校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赵楷府中搜出的东西,还有别的吗?”
杨凡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回陛下,还有一封未送出的密信,只是……奴婢无能,看不懂。”
“哦?”
朱由校来了兴趣。
“拿来看看。”
杨凡从怀中取出那份用油纸包好的信纸,恭敬地呈了上去。
一名小太监从门外进来,将信纸转呈到御案上。
朱由校展开信纸。
上面画着一些杂乱无章的符号,像是山水画的简笔,又像是某种鬼画符。
“这是宁王府自创的一套暗码,名为‘乱山谱’。”
皇帝的目光在信纸上扫过。
“朕也只略知一二。”
杨凡躬身道。
“奴婢斗胆,其中有几个符号,反复出现,百思不得其解,还请陛下示下。”
他说着,走到书案旁,伸出手指,想蘸一点皇帝杯中溢出的茶水。
“别用朕的杯子。”
皇帝开口。
杨凡的手停在半空。
朱由校拿起自己的茶壶,给杨凡面前的空杯倒满了茶。
“用你自己的。”
“谢陛下。”
杨凡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画出了几个关键的符号。
那几个符号,结构复杂,笔画交错。
皇帝的目光落在那些水渍上。
他的脸色忽然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随即,他拿起一方丝帕,像是要擦拭桌上的水迹。
“毛毛躁躁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丝帕擦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随意,但杨-凡的眼睛却看得分明。
皇帝的手指,裹在丝帕里,看似无意地在一个符号上轻轻一抹。
那个符号,是一个繁复的“景”字变体。
皇帝的手指,不多不少,正好抹去了“景”字最上方的那一“点”。
杨凡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他的大脑中像是有惊雷炸开。
他瞬间明白了。
是避讳!
当今太后的闺名之中,就有一个“景”字。
皇室内部行文,为避太后名讳,书写“景”字时,皆会省去头顶那一点。
这是只有皇族核心成员才知道的秘辛。
宁王在给赵楷的密码中,用的是完整的“景”字。
而皇帝刚才那看似无意的一抹,才是正确的解法。
一个点,一笔画,谬以千里。
整套“乱山谱”的解码规则,在这一刻,被彻底推翻重组。
桌上的水渍很快被擦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杨凡却已是浑身冷汗。
他再次跪了下去,这一次,是五体投地。
“奴婢愚钝,谢陛下指点迷津。”
朱由校看着伏在地上的杨凡,嘴角勾起一抹难辨意味的弧度。
他站起身,走到杨凡面前。
“朕的家事,有时候也需要一把快刀来清理门户。”
皇帝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杨凡的心上。
“你,愿意做这把刀吗?”
杨凡抬起头,眼中没有半分犹豫。
“奴婢,万死不辞。”
“好。”
朱由校点了点头。
“退下吧。”
“奴婢告退。”
杨凡叩首,然后起身,躬着身子,一步一步退出了御书房。
殿门在他身后合上。
门外的阳光重新落在他身上,他却觉得身上发冷。
他脑中飞速运转。
将皇帝提示的那一笔避讳,代入到整套“乱山谱”的解码逻辑中。
之前所有不通顺的地方,豁然开朗。
那些杂乱的符号,在他的脑海里,迅速排列组合,变成了一个个清晰的汉字。
那不是一封信。
那是一本账。
一本完整的,户部侍郎沈源,为宁王贪墨西山大营军饷的账本。
时间,数目,经手人,一笔笔,一条条,清清楚楚。
而账本的最后一页,记录着最大的一笔款项的去向。
那笔钱,没有出京。
它被送进了后宫。
送到了当今贵妃,万氏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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