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别了藩地，回京！
内殿的灯火，吞噬了最后一点纸灰。
杨凡站在窗前，北风灌入，吹动他单薄的衣衫。
肩胛骨的伤口，随着他每一次呼吸，传来钝痛。
他没有理会。
许久，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有些发飘。
“刘福之。”
门外立刻传来脚步声，刘福之推门而入，脸上带着询问。
“干爹。”
“传周都尉过来。”
“现在？”
刘福之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夜已经深了。
杨凡转过身，目光落在刘福之脸上。
“现在。”
刘福之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问，躬身退了出去。
一刻钟后，周都尉披着甲胄，大步流星地赶到。
他身上还带着夜巡的寒气。
“杨大人，深夜召见，可是出了什么乱子？”
杨凡没有坐着，他站在大殿中央，面前的桌案上铺开了一张地图。
那是大明的全舆图。
他的手指，点在舆图最北端的一个小点上。
京城。
“周都尉，我明日一早，便要动身返回京城。”
周都尉愣住了。
“回京？”
他上前一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大人，万万不可！”
“藩地刚刚平定，人心未稳，城外还有逆贼赵德的余孽在逃。”
“您的伤势也未痊愈，此时长途奔波……”
杨凡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藩地是枝叶，京城才是根。”
他看着周都尉，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刘福之。
“树若想活，根不能烂。”
“京中有些变故，我必须立刻回去。”
周都尉眉头紧锁。
“可圣旨上说，命您节制藩地军政，代行藩王事。”
“您若擅离，朝廷怪罪下来……”
杨凡从桌案上拿起一份空白的奏疏，还有一支笔。
“我会写一道奏疏，言明我旧伤复发，需即刻回京调养。”
“在我离任，以及新任官员抵达之前，这藩地的军政要务，就交给你们二人。”
他把笔递给周都尉。
“你，周正，我以司礼监秉笔太监之名，暂命你为藩地兵马总辖，总管城防、剿匪、军务操练一切事宜。”
周都尉手握着那支笔，感觉有千斤重。
他看着杨凡，嘴唇动了动。
“大人，这……”
杨凡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目光转向刘福之。
“你，刘福之，暂代藩地内务总管一职，掌管钱粮、户籍、政令安抚。”
“我之前定下的规矩，你们继续执行。”
“收缴的银两，该抚恤的抚恤，该赈济的赈济，一分都不能少。”
“我要让这里的百姓知道，朝廷的刀虽然快，朝廷的恩典也一样厚。”
刘福之跪了下去。
“奴婢遵命。”
“只是干爹，您此去京城，路途遥远，身边无人照应，奴婢不放心。”
杨凡走到他面前，扶起了他。
“我不是一个人走。”
他看向刘福之，眼神里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去军中，挑选十个在守城战里最悍不畏死的弟兄。”
“要身家清白，无牵无挂，敢跟着我去京城搏命的。”
“天亮之前，我要见到人。”
刘福之明白了。
干爹这是要带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亲卫回京。
京城的风浪，恐怕比这藩地的十万大军，还要凶险。
“奴婢这就去办。”
刘福之退下。
殿内只剩下杨凡和周都尉。
周都尉还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大人，您真的决定了？”
“这份权柄，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节制一地军政，代行藩王事，这是封疆大吏的权力。
杨凡却像丢掉一件旧衣服一样，毫不在意。
杨凡拿起地图，将它卷了起来。
“周都尉，你觉得这藩王府的宝座，好坐吗？”
周都尉沉默。
“赵德坐了二十年，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仓皇出逃的下场。”
杨凡把地图扔在桌上。
“因为他的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掌握在京城那位的手里。”
“今天，皇帝能给我这个位置。”
“明天，他就能让另一个人来取代我，甚至取我的性命。”
“这藩地再好，也不是我的。”
“只有京城，那个权力的中心，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周都尉听着这番话，身体一震。
他终于明白了杨凡的选择。
这个年轻太监的目光，从来就不在这小小的藩地。
他叩首，单膝跪地。
“末将，明白了。”
“大人放心，您回来之前，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藩地绝不出任何乱子！”
杨凡点头。
“起来吧。”
“守好这里，就是你的功劳，也是我的功劳。”
“等我在京城站稳了脚，少不了你的好处。”
天色微明。
刘福之带着十名精壮的汉子，走进了藩王府。
这十人，都穿着寻常的布衣，但身上那股血与火里滚出来的杀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们站在殿前，一言不发。
杨凡从殿内走出。
他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黑色劲装，左肩的伤口用布条紧紧缠着，行动间还是有些不便。
他走到十人面前，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这些人，有的是守城的老兵，有的是临时征召的乡勇。
他们的共同点是，在最惨烈的战斗中，没有后退过一步。
“你们知道我是谁。”
杨凡开口。
“知道。”
为首的一名独眼汉子瓮声瓮气地回答。
“也知道跟我走，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吗？”
“刘总管说了。”
独眼汉子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去京城，杀人。”
杨凡看着他。
“不怕死？”
“烂命一条，死在战场上，总比饿死在田埂上强。”
“杨公公给了俺们这些泥腿子抚恤金，还给俺们家人分了地，这条命，就是公公您的。”
汉子说得直接。
其他九人也都挺起了胸膛，眼神里没有畏惧。
杨凡笑了。
“很好。”
“从今天起，你们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叫‘影子’。”
“你们是我的影子，也是我的刀。”
“你们的荣华富贵，在我。”
“你们的生死，也在我。”
“听明白了吗？”
“明白！”
十人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府门外，十一匹快马已经备好。
刘福之和周都尉站在台阶下，为杨凡送行。
刘福之眼圈发红。
“干爹，您多保重。”
杨凡翻身上马，动作牵动了伤口，他闷哼一声。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他用命守下来的城池，看了一眼这座巨大的藩王府。
他的眼中没有留恋。
“这里，只是我的起点。”
“京城，才是我的战场！”
话音落下，他猛地一抖缰绳。
“驾！”
战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向着北方的官道疾驰而去。
十名“影子”，催动马匹，如一道黑色的利箭，紧随其后。
刘福之和周都尉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那十一个黑点，彻底消失在晨曦的尽头。
前路是风云变幻的京城。
前路是已经权倾朝野的义父李公公。
前路，是一场新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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