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谁赞成,谁反对?
京城一夜无话。
天光乍亮,并非由晨曦刺破黑暗,而是被钟声撕开。
“当——!”
一声悠远绵长的钟鸣,自皇城正中响起,沉重地撞在每一个人的心口上。
那不是报晓的晨钟,而是召集百官上朝的景阳钟。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钟声连响九下,急促,肃杀,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地下的密室里,杨凡睁开眼睛。
他整夜未睡,只是盘膝打坐。
钟声透过层层土石,沉闷地传了进来,震得桌上的油灯火苗一阵摇晃。
小林子一个激灵,从墙角的草堆上弹了起来,脸上满是惊恐。
“凡哥,这是……丧钟?”
杨凡站起身,走到那道能窥见天光的墙缝前。
“不。”
他的声音很平。
“是登基的钟声。”
小林子脸色煞白。
“登基?谁登基?”
杨凡没有回答。
他知道,李公公最狠的一步棋,来了。
消息如潮水般涌入这条隐秘的地下水道。
漕帮的弟兄们,每隔一炷香,就会送来一份最新的情报。
“金銮殿外,三大营甲士列阵,封锁了所有宫门!”
“文武百官,无论告假与否,皆被禁军‘请’入宫中!”
“李公公……李公公身穿十二章纹的蟒袍,立于丹陛之上!”
每一条消息,都让密室里的空气凝重一分。
小林子紧张地来回踱步,手心全是冷汗。
杨凡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上那张京城水道图上,无意识地划过。
午时三刻,最新的消息传来。
送消息的漕帮汉子,连滚带爬地冲进密室,声音都在发颤。
“矫诏!”
“李公公在金銮殿上,宣读了先帝遗诏!”
小林子一把抓住他。
“遗诏上写了什么?”
那汉子咽了口唾沫,眼神里满是骇然。
“遗诏上说……说太子德不配位,不堪为君。”
“先帝……先帝另择宗室幼子,年仅五岁的安乐王之子,为新帝!”
“并且……并且……”
“并且什么!你快说!”
小林子急得大吼。
“并且,指定李公公为‘九千岁’,摄政监国,总领朝政!”
密室里死一般地寂静。
小林子松开手,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九千岁。
摄政监国。
这八个字,比刀子还要锋利。
这意味着,李公公已经撕下了所有伪装,将整个大明的权柄,握在了自己手里。
“朝堂上,就没人反对吗?”
小林子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杨凡。
那漕帮汉子身体抖了一下。
“有。”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刘大人,当场站出来,指着李公公的鼻子骂他是国贼,说遗诏是伪造的。”
“然后呢?”
“然后……”
汉子的声音低了下去。
“然后就被殿外的东厂番役拖了出去。”
“还有呢?”
“还有吏科给事中孙大人,户部主事张大人,一共七位言官,都站了出来。”
“结果呢?”
“结果……”
“全被拖出去了。”
汉子不敢再看杨凡的眼睛。
“就在金銮殿的白玉阶上,当众杖毙。”
“脑浆和血,流了一地。”
小林子的身体开始发抖。
杨凡终于抬起头,他看着那名汉子。
“李公公说了什么?”
汉子回忆着,学着当时殿内传出的语气,声音又尖又冷。
“李公公看着满朝文武,阴恻恻地笑了一下。”
“他说……”
“咱家,是奉了先帝遗命。”
“谁赞成?谁反对?”
杨凡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可以想象那个画面。
鲜血染红的台阶,瑟瑟发抖的百官,还有一个站在权力顶峰,睥睨众生的宦官。
没有人再敢说话。
死一样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然而,事情还未结束。
血腥的镇压之后,是更血腥的清洗。
“李公公拿出了一份名单!”
新的情报再次传来。
“他说要为新皇扫清障碍,清除奸佞!”
“东厂和三大营的禁军已经出动,开始全城大搜捕!”
小林子听到“名单”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他猛地看向杨凡。
杨凡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他放在桌上的手,指节已经有些发白。
“名单上,都有谁?”
“不知道!”
“名单没有公布,直接按名抓人!”
“凡哥!”
小林子冲到杨凡面前,声音急切。
“我们之前联络的那些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密室的铁门被猛地撞开。
又一个漕帮的弟兄冲了进来,他身上带着伤,一条胳膊软软地垂着。
“舵主!不好了!”
他看着杨凡,眼中满是血丝。
“我们设在城南米铺的那个联络点,被东厂的人端了!”
“王侍郎……王侍郎一家,全被抓走了!”
王修,户部侍郎。
那个曾经受过杨凡恩惠,答应为他所用的清流干臣。
也是小林子昨天刚刚重新建立联系的人。
杨凡的心,沉了下去。
李公公的动作,太快了。
快到他刚刚撒下的网,还没来得及收拢,就被对方连渔夫带船,一起掀翻。
“还有!”
受伤的汉子喘着粗气。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几个指挥佥事,也被堵在了府里!”
“就是您之前让我们放出风声去试探的那几个!”
“他们好像想抵抗,但是三大营的重弩都架起来了,他们不敢动!”
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如同重锤,接连不断地砸下来。
杨凡刚刚建立的联系,他可以团结的力量,在这场迅如雷霆的清洗中,被瞬间摧毁。
小林子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他看着杨凡,嘴唇哆嗦着。
“凡哥……完了……”
“全完了……”
杨凡没有理他。
他走到墙缝边,向外望去。
街道上,一片混乱。
百姓们惊慌地躲避着,一队队身穿黑甲的东厂番役,手持绣春刀,如狼似虎地冲进一间间府邸。
哭喊声,求饶声,兵刃入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京城,变成了一座屠宰场。
突然,杨凡的目光定住了。
一辆黑色的囚车,在数十名番役的押送下,正从街角缓缓驶过。
囚车里,跪着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人。
他头发散乱,官帽歪斜,脸上满是血污,但腰杆却挺得笔直。
兵部尚书,于谦。
一位在朝中素有威望,手握京营兵权的老臣。
他也是杨凡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囚车从墙缝的视野中经过,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于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扫向杨凡所在的这片阴暗的角落。
杨凡的心跳,漏了一拍。
四目相对,隔着墙壁,隔着囚笼。
于谦的嘴角,动了动。
他没有喊叫,没有挣扎,只是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江山……”
囚车远去,被押往那个所有官员都闻之色变的地方。
东厂诏狱。
杨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两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
小林子走到他身后,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凡哥,于尚书也被抓了……”
“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是继续躲着,还是……”
杨凡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那双眼睛,黑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看着小林子,一字一句地开口。
“传令下去。”
“让影子们,准备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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