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废相？隐患丛生！

酒桌上蒸腾的热气在烛火下扭曲，青瓷酒盏相碰的脆响戛然而止。

老朱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映着他阴沉的脸色。

原本三人喝得好好的，结果因为李骜一句话，老朱瞬间就不开心了。

他布局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功成之际，正是开心的时候，李骜却跳出来跟他唱反调，满心欢喜却被当头泼了冷水。

如果不是念及这兔崽子的功绩，老朱真想当场就发飙！

李文忠哪里不知道老朱的脾气，他瞪着外甥，心里面很是生气。

这兔崽子，几杯马尿下肚，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瞪了李骜一眼，李文忠随后出言缓和了一下气氛。

“舅舅息怒，这孩子酒量不行，喝多了。”

李文忠扯着嗓子打圆场，余光瞥见老朱攥紧的拳头。

听到这话，老朱这才轻哼了一声，正准备就此揭过。

然而李骜却嘟囔道:“明明就不可取，我又不是在瞎说！”

这话彻底点燃了老朱的怒火，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作响：“小兔崽子！把话给我说清楚，凭什么废相不可取？”

他今日倒是看看，这个李骜还能说出什么来！

李文忠急得直给李骜使眼色，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

但李骜酒劲上头，既然老朱想听，那他也不吐不快。

“舅爷，您废除中书丞相制度，其目的是收回相权，以使得皇权独大，对吧？”

老朱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箭矢，钉在李骜脸上。

李骜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抓起案上的茶盏当道具，“您看，这盏是皇权，那碟是相权，倒来倒去，总量可不会变！”

“自古以来，权力都是流动的，一国之权力，从来都是一个固定的量，他不会因为舅爷收回就增加，也不会因为舅爷放弃就减少！”

顿了顿，李骜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

“汉朝自建立伊始，便是一个中央政权比较分散的朝代，与汉高祖刘邦共打天下的能人众多，可以说，作为皇帝的刘邦并不是能力最突出的一个，甚至不是出力最多的一个，所以他不可避免地要分出一部分皇权。”

李骜看向二人，沉声道:“这点我们从西汉朝廷的机构设置上可见一斑，当时的皇帝和丞相各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类似于秘书处的机构，而两边的组织却大小迥异，皇帝身边有六个部门，即‘六尚’，服务于皇帝身边的各种事务；而丞相这边共有十三个类似的部门，即‘十三曹’。由此可见当时的丞相职权之重。”

这一点，老朱也不得不承认，汉初的丞相权势滔天，那可是真正的宰辅。

“然后到了汉武帝时期，武帝先是创造性地提升了原本只属于‘六尚’之一的‘尚书台’的权重和地位，使许多政事由尚书台做出决策后再交由皇帝本人裁定。”

“因为尚书台的官员只对皇帝一人负责，而且多从皇帝身边的亲近之人中选拔，故他们与皇帝的利益关联更加紧密，使用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这样一来就绕过了原本负责这块的丞相府，使得相权不断被削弱，而皇权由此加强。”

李骜言语之中颇为赞赏，汉武大帝确实是千古一帝，政治手腕可谓炉火纯青。

“与此同时，这种做法还导致了另一个结果，就是‘中（内）外朝廷’之分：由于尚书台的权责不断加强，使得以其为班底、围绕皇帝本人而形成一个‘内朝’；而原本由官僚系统选拔上来的那部分官员则称为‘外朝’，最终外朝逐渐沦为执行机构，而汉武帝的内廷则形成了决策机构。”

“可由于皇权的集中，使得许多事情由皇帝亲自处理，但皇帝本人的精力有限，所以不得不把一些事情交由中朝处理，这有进一步助长了中朝的权力；而中朝里的许多官员都是由‘非正常’途径选拔上来，故常常会危及国家治理，比如说外戚，比如说宦官！”

外戚！

宦官！

听到这两个词语，老朱满满的厌恶。

不过他神色也变得郑重了几分，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骜。

起初老朱以为，李骜不过是个乡下佃户，能有几分见识，可是真听到现在，老朱却愕然发现，这兔崽子是个奇才啊！

“外戚这块，那就是田蚡了，田蚡虽然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但由于身居丞相之位，加上又是国舅缘故，所以权势、声望煊赫无比，汉武帝还很年轻，由于缺乏治国经验，所以对田蚡极为尊重，经常跟他谈论国事，往往一坐便是大半天。而对于田蚡提出的意见、推荐的人才，武帝几乎会照单全收。”

“田蚡依仗着皇帝的宠信，拼命地在朝堂内外安插亲信，几乎垄断国中所有的重要职位……这也是为什么两汉会不断出现外戚和宦官轮流把持朝政的原因之一。

“相权废除，皇权固然得到莫大增强，但是与此同时，余下的臣权也会得到莫大增强，汉武帝的例子足以证明，虽然汉武帝加强了皇权，但同时又形成了新的‘相权’！”

新的相权！

外戚和宦官！

老朱闻言陷入了沉思。

“汉武帝后，便是尚书台，脱胎自汉武帝时期的‘内廷’，其首脑为尚书令，总领全国政务，既出诏令，又出政令，朝臣选举，由尚书台主管，还拥有纠察、举劾、典案百官之权，参与国家重大政事的谋议、决策，对朝政有着重大影响。”

“但是东汉末年，皇帝几乎都是冲龄即位，外戚和宦官轮流把持朝政，因此尚书台一直被权臣所控制，这也验证了方才所说，相权削弱对朝廷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一国之权力，从来都是一个固定的量！”

皇帝手中权力少了，那么臣子手中的权力就会增加，于是出现了权臣。

而皇帝手中权力多了，那么臣子手中的权力就会减少，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外戚宦官这些非正常途径出现的权臣！

李骜这番话，其实不难理解，毕竟纵观历朝历代，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两汉时期的外戚与宦官，一直都是活跃在政坛上的领军人物，一抓一大把。

也正是因为如此，老朱立国之后才会下令，后宫不得干预政务，目的就是为了抑制宦官与外戚

话说到这儿，李骜抬头看向老朱，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舅爷废除相位后，是准备权分六部，对吧？”

此话一出，老朱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兔崽子，竟然又被他给猜中了！

“但是舅爷想过没有，这样一来，朝廷就需要君王勤勉世事亲政，甚至拥有舅爷您的帝王威望，以及所对应的眼光与决断……否则舅爷现在增强的皇权，迟早也会溢散出去！”

老朱:“！！！”

皇权会溢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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