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血与泪!怎一个惨字了得!
而在不远处的盐仓外,景象却截然不同。
几名穿着绫罗绸缎的商贾正摇着折扇,指挥着伙计将一筐筐盐搬上马车。
他们腰间挂着温润的玉佩,手指戴着硕大的金戒指,衣料上绣着精致的花纹,与盐场的破败格格不入。
盐仓门口的差役见了他们,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去,不仅主动帮着清点盐的数量,还殷勤地递上凉茶,对他们手中的盐引连看都不看一眼。
李骜心中一沉,一眼便看穿了其中猫腻——这些商贾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满是权贵子弟的骄矜,哪有半点普通盐商的务实模样?
他们手中的盐引,定然不是通过纳粮到边镇换来的,不过是靠着背后的势力奏讨而来,却能轻易取走盐丁灶户们用血汗煮出的精盐。
李骜看着盐丁灶户们干裂的嘴唇、布满伤痕的双手,再看看商贾们悠闲的神态、差役们谄媚的笑容,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这些盐丁灶户们日复一日在烈火与烈日下煎熬,煮出的盐却被权贵们轻易瓜分,自己只能得到微薄的工钱,甚至连粗盐都买不起,这般境遇,怎能不让人绝望?
而这绝望的背后,正是那些盘踞盐场的蛀虫,用他们的血汗堆砌着自己的财富。
李骜压下心头的怒火,装作找活干的样子,在盐场里四处走动。
他看到灶户们住在低矮破旧的茅草屋里,吃的是掺了沙子的粗粮,喝的是浑浊的河水;而盐运司的官员们却住在宽敞明亮的院落里,每日饮酒作乐,对灶户们的苦难视而不见。
李骜顺着滩涂往前走,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名正往灶下添柴的汉子身上。
那汉子背驼得像张弓,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短褂,露出的胳膊细得只剩骨头,皮肤黝黑开裂,沾着盐粒与煤灰,明明动作迟缓,却一刻不敢停歇,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
李骜快步上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柴火,往灶下添了进去:“老哥,我来搭把手,您歇口气。”
那汉子愣了愣,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头发花白稀疏,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嘴唇干裂起皮,看着像六七十岁的老人,可声音却带着几分壮年人的沙哑:“多谢……多谢小哥。”
“您这身子骨,可经不起这么折腾。”李骜一边添柴,一边随口问道,“看您这模样,在盐场煮盐很久了吧?”
“从小就煮,煮了快三十年了。”汉子坐在灶边的石头上,拿起一个豁口的水瓢,喝了一口浑浊的水,“俺叫胡老三,打记事起,就跟着俺爹在这盐场煮盐,后来俺爹走了,就换俺接着煮。”
李骜心中一沉:“您看着年纪不大,怎么……”
“不大?俺才三十出头。”胡老三苦笑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黄牙,“在这盐场煮盐,熬人得很。天天对着烈火铁锅,吸着盐烟柴火烟,日头晒着,海风刮着,再好的身子骨也扛不住。你看这手上的泡,脚上的裂,都是煮盐煮出来的,好不了。”
他说着,伸出手——那双手布满了老茧与烫伤的疤痕,指甲缝里塞满了盐渍与煤灰,指关节肿大变形,看着触目惊心。
“那您就没想过离开盐场,换个活计?”李骜问道。
胡老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麻木的绝望,缓缓摇头:“离开?怎么离开?俺是灶户,世世代代都是灶户,这辈子只能在盐场煮盐,俺儿子以后也得接着煮,子子孙孙,都逃不了。”
“灶户就不能换别的身份吗?”李骜追问。
“换身份?那是痴心妄想。”胡老三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麻木,“这是陛下定下的规矩,户籍一旦定了,就改不了!军户的儿子只能当兵,匠户的儿子只能做工,俺们灶户的儿子,就只能煮盐。这就是命,改不了的命!”
李骜心头猛地一颤。
他知道朱元璋定下的户籍制度,本意是为了稳固大明的统治,将百姓按职业划分,确保军、农、工、商各行业的人力供应,可没想到,这制度落实到基层,竟成了禁锢百姓的枷锁。
世世代代的身份绑定,让无数人失去了选择的权利,只能在既定的轨道上苦苦挣扎,如同胡老三这般,在盐场里耗尽一生,连子孙后代都无法摆脱。
“可这盐卖得那么贵,你们煮盐,日子总该好过些吧?”李骜压下心中的波澜,继续问道。
“好过?小哥你是外乡人,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胡老三苦笑着摇头,“盐是贵,可那是官府卖得贵,跟俺们灶户没关系!朝廷说了盐铁专卖,俺们煮出来的盐,只能卖给盐场,一分钱都不能多要。你看俺这一锅盐,从凌晨煮到现在,也就煮出四五斤粗盐,卖给盐场,只能得二十文钱。”
他掰着手指算道:“这一锅盐,要烧两捆柴火,就得花五文钱;盐场的衙役每个月还要来收‘管理费’,每锅盐得交三文;遇到逢年过节,还得给盐运司的官爷送礼,不然就找借口刁难,要么说盐的成色不好,要么说数量不够,扣钱是常有的事。这么算下来,煮一锅盐,最后只能得七八文钱。”
胡老三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俺一天最多能煮两锅盐,累死累活,也就赚十几文钱。这点钱,买粗粮都不够一家人吃的,更别说看病吃药了!俺媳妇前两年得了咳疾,没钱治,就这么走了;俺儿子才五岁,天天跟着俺在盐场转,小脸晒得黝黑,以后也只能跟俺一样,在这盐场里煮一辈子盐。”
说到这里,胡老三的声音哽咽了,眼中却没有泪水——或许是绝望太久,连眼泪都流干了。
他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灶火,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脱离了这具被摧残得不成人形的躯体,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在盐场里重复着煮盐的动作。
李骜静静地听着,拳头在袖中悄然捏紧,指节泛白。
他能感受到胡老三话语中的绝望与麻木,也能想象到无数像胡老三这样的灶户盐丁,在盐场里过着怎样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们用血汗煮出的盐,被官府以极低的价格收购,再被权贵们通过倒卖盐引、走私私盐等方式,以高价卖给百姓,从中赚取巨额差价。
而这些灶户盐丁,却只能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世世代代都无法摆脱这炼狱般的生活。
这就是老朱想要的大明吗?用户籍制度禁锢百姓,用盐铁专卖充实国库,却让无数底层百姓陷入绝望的深渊。
李骜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理解朱元璋稳固江山的苦心,却无法认同这种牺牲底层百姓利益的方式。
“小哥,你还是别在盐场找活干了。”胡老三看了李骜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善意的提醒,“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待久了,人就废了!你年轻,还有机会,赶紧离开这里,找个正经活计,别像俺一样,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李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悸动,对胡老三笑了笑:“多谢老哥提醒,我知道了。”
他帮胡老三添完最后一捆柴火,又跟他聊了几句,旁敲侧击地打听了盐场主事、盐运司官员与商贾勾结的情况。
胡老三虽然麻木,却也知道一些内幕,断断续续地说了些盐场官员收受好处、纵容商贾倒卖盐引、克扣灶户工钱的事。
李骜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里,随后借口去找管事安排活计,离开了胡老三的灶屋。
他沿着盐场的滩涂继续往前走,看到了更多像胡老三一样的灶户盐丁——他们有的在搅动铁锅,有的在晾晒粗盐,有的在搬运盐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麻木与绝望,仿佛这盐场就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将他们的一生都囚禁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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