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贺涵”的声音又冷又硬：“凌玲！”

凌玲茫然地抬起头，毫无意外地在贺总眼里看到了失望。

那一瞬间，凌玲只有一个感觉：静，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安静，贺总失望的眼神，穿透了她的身体，把她那瑟缩在角落里的灵魂，钉在了耻辱柱上。

“贺涵”重重叹了一口气，收起失望，定定地看着凌玲，眼底无波无澜：“修改意见，我已经详细批注了，明天中午，我要看到一份全新的、符合你真正水平的报告。

有问题吗？”

凌玲愣了一下，轻声回道：“没有问题。”

这是第三次机会，估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吧，她并没有信心，只是若不再努力一把的话，恐对不起这密密麻麻的批注，对不起贺总的殷殷教诲。

凌玲眼里熄灭的光，跳动了一下，又死灰复燃了，豆大的火苗孤独冷清的摇晃着。

全盘否定自己的认知，推倒重建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凌玲比对着“贺涵”的批注，一点一点打补丁般修补着。

时间紧任务重，她干脆在公司熬了一个通宵，没有回家。

妈妈在公司加班？冷佳清完全不相信这个理由。

妈妈的工作强度他是知道的，虽然妈妈的确很忙，经常加班，但是从来没有忙到，需要留在公司里过夜，不回家过。

而且，他清楚的记得，早晨妈妈在屋里化了好久的妆。

再联想到陈叔叔~

佳清不得不怀疑，妈妈是不是撇下他去找陈叔叔，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了。

佳清把门反锁住，蜷缩在床上，紧紧抱住自己，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里，咸咸的、苦苦的，他想爸爸了。

他调出那个许久不曾拨打过的号码，轻轻一点。

电话那头，冰冷的机械声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冷佳清一下子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爸爸的电话号码。

怎么会是空号呢？

怎么可能是空号呢！

这明明就是爸爸的号码呀！

三个月前，爸爸还给他打过电话的。

只不过，那时候和陈叔叔在一起，他觉得不太方便接爸爸的电话，就挂掉了，想着回去再给爸爸回电话，结果玩得太开心，把这事儿忘记了。

佳清心里有点慌了，难道，爸爸是生他的气了吗？

佳清抱住自己，小小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他只是小，不是傻，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做了多少让爸爸伤心的事。

妈妈骂他的时候，爸爸总是护着他，可妈妈骂爸爸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护着爸爸。

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跟着妈妈走了，抛弃了爸爸，把爸爸一个人留在了小房子里。

和妈妈从家里搬出来后，爸爸希望周末能来探望他，但是他拒绝了，一次也没有见过爸爸。

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拒绝爸爸的探望，或许是怕妈妈生气吧。

妈妈带他离开家的时候，曾跟他许诺，会带他搬进大房子里，会送他去美国上学，他会有很多的名牌衣服、玩具，会有很多的零花钱。

这些东西，对一个男孩子的诱惑太大了，他的一整颗心不自觉就偏向了妈妈。

可是，妈妈却欺骗了他，现在还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这个安静的、吓人的夜晚，冷佳清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起爸爸的好。

他想着，明天放学后，要去爸爸家，好好跟爸爸道个歉，爸爸会原谅他的，爸爸曾说过的，最爱他和妈妈了。

……

凌玲第三次提交报告的时候，“贺涵”没有让她离开，而是当着她的面，批阅起了她的“作业”。

眼看着“贺涵”的眉头越拧越深，凌玲的一颗心跌入了谷底。

第三次修改和前两次不一样，正因为有“贺涵”的细密批注，她才彻彻底底地意识到，她是有多么无知，多么愚蠢。

她就像那只坐在井底的青蛙，以为世界就井口大小，“贺涵”的批注，给了她一条绳子，让她顺着爬出来。

见识过广阔的世界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从偏远山村走到繁华都市，从吃不饱饭到月薪两万，从赔钱货到全村人的希望，一路走来，稳扎稳打，靠的不仅是过人的毅力，还有无双的智力。

她对自己一直是很自信的，尤其是专业能力，更是她的自豪之处，“精于此道，以此为生”是她的座右铭。

就是靠着这种劲头，她从一个下游的不知名小公司的现场访问员，一步一步走到辰星，坐上信息部经理的位子。

可是，“贺涵”却让她真切地看到了她与旁人的差距，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而她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甚至，她连英雄都算不上，只是从前在小圈层里，靠努力堆积起来的成功经验，让她昏了头，飘了心。

也是在这一天，凌玲真正读懂了苏轼的诗：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贺涵”冷冷地看着凌玲那张灰败的脸，猛地砸下一句重话：“凌玲，你到底是态度有问题，还是能力不足？”

凌玲对着“贺涵”深深鞠了一躬，这倒是出乎了“贺涵”的意料，他微眯起眼睛警惕地盯着凌玲。

“抱歉，贺总，我到底还是辜负了您的期望，我已经很努力很认真地做了，但我还是没有交出合格的答卷，对此，我感到很愧疚。

贺总，您还是把我调回信息部吧，以我目前的能力，还达不到咨询师的要求，我不愿丢您的脸，更不愿看您失望、为难。”

凌玲的声音很低，低到了尘埃里；她的声音很平静，不再有委屈，不再有不甘，有的只是一份沉甸甸的歉疚。

凌玲这话绝对真心，只可惜分毫没有打动“贺涵”。

一方面，他怀疑这是不是凌玲以退为进的计谋，毕竟，凌玲太擅长这一套了。

另一方面，他心里有浓浓的讽刺和不甘心。

他还是陈俊生的时候，凌玲对他没有真心只有利用，他换了个皮子出现在凌玲面前，凌玲倒是动了真情了。

于他而言，这与侮辱何异！

“贺涵”压抑着内心大仇得报的兴奋，对凌玲作风行径的鄙夷和不耻，冷冷说道：“好，既如此，我也不多留你了。即日起，你回信息部吧。”

对于这个结果，凌玲毫不意外，又向着“贺涵”深深鞠了一躬，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

人事经理老王一脸难为情地对“贺涵”诉苦道：“贺总，信息部经理一职，已经由胡玉芬接任了，她资历老，业务能力也不错，贸然给她降职或者调岗，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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