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高育良拿出韩非子
夜色渐深,高育良家的书房里却依旧灯火通明。红木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各类典籍,其中那本《万历十五年》格外显眼,书脊泛着淡淡的旧光。祁同伟坐在书桌对面的扶手椅上,背脊绷得笔直,神情凝重地将赵小惠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高育良,连语气里的警告意味都没敢遗漏。
高育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桌上的一方端砚,砚台边缘被磨得温润。当祁同伟说到“赵小惠特意提到了《万历十五年》”时,他的眼神微微闪烁,随即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急着插话。
“同伟啊,”高育良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带着沉稳的穿透力,“赵小惠不愧是赵小惠,连劝人都劝得这么有水平。”他站起身,脚步轻缓地从书架上取下那本《万历十五年》,指尖轻轻抚过磨损的封面,“她用这本书来做比喻,确实很妙。不过……”
话锋陡然一转,他将书放回原处,转身凝视着祁同伟,目光沉了沉:“她可能忽略了一点——黄仁宇写的是明朝,而我们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现在的政治生态,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单靠关系网就能维系一切的时代了。”
祁同伟立刻紧张地前倾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老师,那您的意思是?”
高育良在书房里慢慢踱步,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衬得身影愈发深邃。“赵小惠说得对,我们确实都在一条船上。但是,”他猛地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如刀,“她可能忘了,这条船上的人,各有各的打算,没人会真的陪着谁一条道走到黑。”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指尖敲了敲纸面:“沙瑞金要开常委会的消息,我已经知道了。这是必然的一步,他在月牙湖吃了瘪,肯定要在更高层面找回场子,不会就这么算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祁同伟急切地追问,语气里藏着难掩的焦灼。
高育良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深不可测的深意:“赵小惠想要我们和她同舟共济,这没错。但我们也要明白,同舟共济不等于要和她一起沉船,得留好退路。”
他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桌前,指节轻轻叩着桌面:“明天常委会前,我准备先找周瑾聊聊。月牙湖美食城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政府经济工作范畴内的事,周瑾作为常务副省长,在这个问题上有很大的发言权,他的态度能左右不少人的倾向。”
祁同伟若有所悟,眉头舒展了些:“老师是想通过周省长来……稳住局面?”
“没错。”高育良的目光变得深邃,语气笃定,“既然赵小惠已经拿出了所有合法手续,我们何不顺水推舟?通过周瑾,我们可以传达一个明确态度:支持对月牙湖环境的整治,但必须坚持依法依规办事。这样既不会得罪赵小惠,没断了这条线,也不会给沙瑞金留下把柄,落人口实。”
祁同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转瞬又皱起眉头,语气凝重:“可是老师,赵小惠说的那些话……她明显是在警告我们,别想着和赵家切割,不然没好果子吃。”
高育良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同伟啊,在官场上混这么多年,你该懂,有时候表面上越是团结,暗地里越要留有余地,不能把路走死。赵小惠用《万历十五年》来提醒我们绑在一起,那我就用另一本书来回应你——”
他站起身,从书架深处取下一本《韩非子》,轻轻放在祁同伟面前,指尖点着书页:“记住,‘恃交援而简近邻,怙强大之救而侮所迫之国者,可亡也。’不能只靠赵家的扶持,得有自己的根基。”
祁同伟怔了怔,盯着书页上的字琢磨片刻,随即恍然大悟:“老师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完全依附赵家,得给自己留后路?”
“我的意思是,”高育良压低声音,语气严肃,“既要让赵小惠看到我们的诚意,不把关系闹僵,也要让沙瑞金看到我们的价值,知道留着我们有用。现在的局面很微妙,我们要做的不是在沙瑞金和赵家两条船之间选边站,而是要学会在波涛里保持平衡,两边都不得罪,还能壮大自己。”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路灯的光在远处晕开淡淡的圈:“赵小惠说得对,我们确实很难和赵家彻底切割,这么多年的牵扯,断不干净。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完全绑死在他们的战车上,得有自己的主动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祁同伟重重点头,心里的焦灼散了大半:“我明白了,老师。那周省长那边……您有把握吗?”
高育良转过身,脸上浮现出祁同伟再熟悉不过的、深不可测的笑容:“周瑾精明得很,他不会轻易站队。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他,以他的智慧,该明白在这个问题上保持中立、顺着规矩来,才是最稳妥的选择。记住,现在的汉东,就像这夜色一样,看似平静,底下全是暗流。我们要做的,不是急着站队表态,而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在黑暗中看清方向,在激流里稳住舵把,先把自己的位置坐稳。”
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祁同伟看着老师沉稳的背影,心里突然踏实下来,是啊,有老师在运筹帷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对了,”高育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向祁同伟,语气平和,“赵小惠还说了什么吗?别漏了细节。”
祁同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语气沉了沉:“赵小惠还说……她说如果我们敢退一步,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们。她说赵家在汉东扎根几十年,不会没有亲信,而您和我,就是最显眼的那个,跑不了。”
高育良闻言,不仅没生气,反而轻笑出声,摇了摇头:“这个赵小惠,倒是把话说得直白,不绕弯子。”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语气却很平静,“不过她说得对,我们确实显眼,这些年跟着赵家做事,早就被人盯着了。但显眼不一定是坏事。”
他走回书桌前,拿起一支钢笔在指间轻轻转动,动作从容:“有时候,越是显眼的位置,反而越安全。所有人都盯着你,一举一动都在明面上,反而没人敢轻易动你,怕引火烧身。”
祁同伟盯着钢笔转动的轨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心里的顾虑又消了几分。
高育良转着钢笔的手突然停下,抬眼看向祁同伟,语气认真起来:“还有件事,得跟你说清楚。明天常委会上,除了月牙湖的事,还要谈人事调整,我会继续推荐你担任常务副省长。你一旦坐上这个位置,就是中管干部,身份和权限都不一样,咱们这方的势力才能真正壮大,后续做事也更有底气,不用总看别人脸色。”
祁同伟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多了几分顾虑:“老师,沙瑞金那边会不会反对?他一直想扶持自己的人,未必会同意我上位。”
“反对是肯定的,但不是没机会。”高育良语气笃定,指尖敲了敲桌面,“周瑾的态度很关键,只要他不明确反对,再联合几个中立派的常委,加上我的力推,胜算不小。退一步说,就算这次成不了,也能给沙瑞金施压,让他知道我们这方不是好拿捏的,为后续铺路也值。你成了中管干部,后续就算赵家那边出问题,我们也有足够的资本应对,不至于被动。”
祁同伟心里一阵滚烫,重重点头:“多谢老师,我明白了,一定配合您。”
“好了,”高育良放下钢笔,语气轻松了些,“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养足精神。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明天我和周瑾谈过之后,再看常委会上的形势,随机应变。”
祁同伟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老师,您真的不担心吗?毕竟沙瑞金和赵家两边都不好得罪。”
高育良站在书房的灯光下,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眼神坚定:“担心?为什么要担心?这场戏,才刚刚开始呢,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书房的门轻轻关上,高育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情沉了下来。他走到书架前,再次取出那本《万历十五年》,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喃喃自语:“赵小惠啊赵小惠,你用万历朝的典故来警示我,想把我绑在赵家的战车上,可你是否知道,我高育良,从来都不是张居正,更不是申时行……”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做的,是那个能在惊涛骇浪中,依然稳坐钓鱼台的人,谁也左右不了我的路。”
灯光下,他握着书的手指渐渐收紧,书房里只剩淡淡的墨香,混着夜色里的凉意,藏着未说尽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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