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鞋子的后续

门外的男鞋像一道简陋的符咒，勉强镇住了江姝颜心头翻涌的不安。几天过去，门口再没出现奇怪的东西，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些。神明的任务依旧杳无音信，这种悬而未决最初让她焦虑，但现在，她几乎要祈祷这种沉默能永远持续下去。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她开始像一只谨慎的工蚁，麻木地重复着便利店与出租屋两点一线的生活，将那枚海蓝色的发卡仔细收在抽屉深处，舍不得佩戴。

这天傍晚，她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天色尚未完全暗透，楼道里却已经是一片昏沉。她习惯性地先看向门口——那双男鞋还好好地待在原地。

可紧接着，她的目光凝固了。

鞋子的旁边，又放着一个盒子。

和上次那个不起眼的硬纸盒不同，这个盒子更大一些，而且，它就那么大剌剌地敞开着口，仿佛生怕路过的任何人看不见里面的内容，又或者，是专门在等待她这个唯一观众的到来。

一股火气“噌”地窜了上来。还有完没完！到底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一而再地把垃圾丢在她门口？这次又是什么？旧报纸？烂水果？

她皱着眉，强忍着厌烦快步上前，准备这次一定要把盒子踢开，再在心里狠狠骂上两句。她受够了这种没完没了的骚扰，哪怕只是卫生问题。

然而，当她走到近前，视线落在那敞开的盒子里时，她整个人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僵在了原地。

大脑“嗡”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

盒子里没有垃圾，没有废纸。

最上面，是一条揉成一团的、布料极少、款式极其暴露的黑色内裤，那刺目的黑色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灼烧着她的眼睛。

而更让她浑身血液都冻住的，是压在黑布下面的一张纸条。纸条被刻意展平，上面用歪歪扭扭、仿佛带着恶意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喜欢我的礼物吗？

“嗡——”

耳鸣声取代了所有的思考。恶心，屈辱，还有排山倒海般的恐惧，在这一刻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她勉强维持的平静。

不是不讲卫生。

从来都不是！

那用过的卫生纸，这恶心的东西和字条……这是针对她的！是一个藏在暗处的变态，对她赤裸裸的骚扰、窥视和恐吓！

她猛地后退一步，背脊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可她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四肢百骸都冰冷僵硬。

她像逃离瘟疫一样，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钥匙，踉跄着冲进房间，“砰”地一声甩上门，用尽全身力气反锁，又拉过旁边一张轻便的椅子死死抵住。

做完这一切，她背靠着门板，脱力地滑坐在地。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委屈的啜泣，而是恐惧到极致后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未知的神明任务，打听不到的傅隆生，楼道里审视的目光，便利店那些不怀好意的打量……还有门口这挥之不去的、充满恶意的“礼物”……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无处可逃。

她该怎么办？

她还能怎么办？

混乱的思绪在极度的恐惧中疯狂冲撞，最终，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微弱却坚定地闪现——

报帽子！

对！

这个认知像一针强心剂，注入她冰冷的身体。这里是法治社会，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找帽子叔叔！

这个念头给了她一丝虚幻的力量。她猛地用手背擦掉糊了满脸的眼泪和鼻涕，撑着发软的双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不能待在这里！那个变态可能就在附近看着！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颤抖的呼吸，一把抓过桌上的手机和钥匙，再次检查了门锁，然后猛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

江姝颜几乎是跌撞着冲出了单元楼。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却无法冷却她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恐惧。求助的念头像唯一的火炬，在她一片混乱的脑海中指引着方向。

她沿着小区里最亮、人似乎也稍多些的主路快步走着，几乎是半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她不敢回头，总觉得身后阴影里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她。

然而，越往前走，路灯似乎越稀疏，行人也愈发罕见。她拐进了一条通往小区侧门、据说能更快到达主街的捷径。这里的路灯坏了不止一盏，剩下的也光线昏黄，勉强照亮脚下坑洼的路面。两旁是几栋明显入住率不高的新楼，窗户大多漆黑，像一只只沉默的怪兽。

就在这时，她清晰地听到了——

嗒…嗒…嗒…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

不是巧合的同路。那脚步声的节奏，与她自己的步伐隐隐契合。她快，它也快；她故意放慢，它竟也同步缓了下来。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喉咙！他来了！那个送“礼物”的人！他不仅知道她的住处，他甚至……就跟在她身后！

江姝颜浑身汗毛倒竖，几乎要尖叫出声。她猛地加快脚步，几乎是在小跑，身后的脚步声也立刻变得急促，像催命的鼓点，紧紧咬着她。

绝望像潮水般涌上。这条僻静的路，前后都看不到人影，只有她和身后那个不知面目、充满恶意的存在。她感觉自己像被逼到悬崖边的猎物，下一刻就要被黑暗吞噬。

就在她眼眶发热，泪水即将再次决堤的瞬间，前方不远处，两个并排走着的背影映入眼帘。他们似乎正在闲聊，偶尔还传来几声低低的、带着痞气的笑声。

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羞耻和思考。江姝颜用尽最后力气冲了过去，几乎是扑向其中那个看起来身形更挺拔、气质更沉稳一些的男人（胡枫），一把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将满是泪痕的脸埋在他微凉的外套衣袖上。

“你怎么……你怎么才来！”她抬起脸，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无法掩饰的哭腔，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吓死我了……我等了你好久……”

她仰着头，梨花带雨的脸上是真实的、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希望这个陌生的男人能看懂她眼神里的求救信号。

被她抱住的胡枫，身体在她接触到的瞬间骤然绷紧！像一头被突然触碰的猎豹，充满了瞬间爆发的力量。他眼神一厉，锐利如刀锋般扫向臂弯里这个不速之客，几乎要下意识地将她狠狠甩开——这是常年游走危险边缘养成的本能。

然而，下一秒，一股奇异而熟悉的甜香，混合着女性泪水微咸的气息，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这香气……是在小区里惊鸿一瞥时闻到过的。此刻近距离地萦绕，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他理智深处某根不常触动的弦。让他准备推开她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途。

他冷静到近乎苛刻的目光在她泪痕交错的脸上停留了致命的两秒，迅速捕捉到她眼底纯粹的惊惶，又不动声色地扫向她来时那片昏暗的路径，以及远处那似乎骤然停下的脚步声。

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

压下心头因那异香而泛起的一丝陌生躁动，他垂下眼，看着臂弯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原本冷硬的声线刻意放缓，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安抚的意味，甚至夹杂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温柔：“路上有点事耽搁了。别怕。”

一旁的小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愣了一瞬，随即，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极其感兴趣的笑容。

“哇哦！”他夸张地低呼一声，笑嘻嘻地凑近两步，目光在江姝颜和胡枫之间来回逡巡，最后定格在江姝颜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上。那缕若有若无的香气也让他觉得心情莫名愉悦，保护欲混合着强烈的好奇心升腾而起。“阿枫，这谁啊？藏得够深的嘛！怪不得刚才催你走那么快！”

他语气里的调侃意味十足，又转向江姝颜，拍着胸脯，声音带着一种过度热情的保证：“妹妹别怕，有哥哥们在呢！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吓着你了？指给我看，哥帮你教训他！”

在他的话音和胡枫沉稳的臂弯支撑下，江姝颜感觉到，身后那如影随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似乎……消失了。

她惊魂未定，依旧死死抓着胡枫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外套里。大脑一片空白，其他的念头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对这两个陌生男人复杂难言的依赖与警惕。

胡枫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细微却持续的颤抖，和她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扰人心神的香气，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抬眼，目光冷静地扫过周围愈发昏暗的环境，和那几个可能藏匿窥视的角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目光示意了一下前方更亮些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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