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良知和担忧

刚才那一瞬间，她在做什么？！

她竟然因为自己承受的痛苦和无力，就将恶意发泄在这个对她释放纯粹善意的少年身上？就因为觉得他“好欺负”？

看着仔仔在水中扑腾，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和脸颊，像一只不慎落水、濒临窒息的小动物。

强烈的负罪感和自我厌恶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我真不是个东西！”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呐喊。他们救了她，不止一次！而她在干什么？在安全之后，在一个关心她的人面前，展露自己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

“仔仔！”

江姝颜失声惊呼，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都被巨大的恐慌取代。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过去，也顾不得自己此刻几乎赤裸的身体，手忙脚乱地伸手捞住仔仔挣扎的身体。浴缸里的水因为两人的动作剧烈晃荡，溢出边缘，淌了一地。

她用力将仔仔从泡沫和水里捞起来，让他能露出头呼吸。他白皙的脸庞憋得通红，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细小的水珠和泡沫，整个人湿透，狼狈不堪。

“对不起！仔仔！对不起！”江姝颜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真切的慌乱和深深的愧疚。她一只手紧紧环住他的肩膀，防止他再次滑倒，另一只手胡乱地、用袖子去擦他脸上、眼睛周围的水和泡沫，动作急切又笨拙，“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样？呛到了没有？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她语无伦次，恨不得时间能倒流回去，收回自己那该死的手臂。

仔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到江姝颜带着哭音的道歉，他抬起眼睫看向她。

看到她脸上毫不作伪的焦急、后悔和泪水，仔仔愣了一下，随即，他竟然轻轻摇了摇头。

“没……没事的，姐姐。”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大喘气后的余韵，语气却依旧温和，“我……我自己不小心的……没、没站稳。”

他没有指责她突如其来的恶劣行为，没有质问她想干什么，甚至把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刻，江姝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又酸又胀。他的善良和包容，像一面无比清晰的镜子，照出了她刚才那一刻的丑陋与不堪。

她看着他湿透的头发黏在额角，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努力表现出来的“我没事”，强烈的羞愧感让她无地自容。

“对不起……”她再次低声重复，声音哽咽，所有的辩解和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松开环住他肩膀的手，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湿漉漉的双臂，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遮挡住自己那颗刚刚暴露了阴暗面的心。

浴缸里的水渐渐停止了晃动，只剩下细微的涟漪。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的香气和水汽，以及一种无声的尴尬与愧疚。

仔仔默默地从浴缸里站起身，水哗啦啦地从他身上流下。他依旧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轻声说：“姐姐……你、你慢慢洗……我，我先出去了。”

他脚步有些虚浮地跨出浴缸，捡起地上那叠原本拿来、此刻也有些被溅湿的干净衣物，然后像逃离般，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浴室门。

留下江姝颜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水里，周身被冰冷的悔恨包围。

她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听到外面的交谈声才猛地回过神来。不能一直这样泡着。她撑着浴缸边缘，想要站起来。

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仔仔离开的方向，掠过湿滑的地面，然后，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呼吸一滞。

就在浴室门口，浅色的地砖上，赫然点缀着几滴鲜红的、圆润的血迹！

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刺目得让她心脏骤停！

血？！仔仔的血！

是了，刚才他摔得那么重，浴缸边缘那么硬……是不是磕到头了？还是撞到了鼻子？她记得他挣扎时，好像有红色在水里晕开过，但当时太慌乱没看清……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比之前以为自己要害死他时更甚！如果仔仔真的因为她的恶作剧而受了伤，还是伤在头部这种脆弱的地方……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愧疚、担忧、害怕……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缚住。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从浴缸里跨出来，也顾不上擦干，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就冲到了淋浴花洒下，拧开开关，用微凉的水快速冲掉身上残留的泡沫。

水流哗哗地响着，却冲不散她心中的焦灼。她只想着快点，再快点，出去看看仔仔到底怎么样了。

然而，当她关掉水，伸手去拿替换衣物时，却摸了个空。环顾四周，浴室里除了几条干净的浴巾，空空如也。她刚才心神不属，根本没带衣服进来，仔仔拿来的那叠干净衣服，似乎在他慌乱离开时，又被他下意识地拿走了？或者是掉在外面了？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总不能裹着浴巾就这样冲出去吧？

就在她裹紧浴巾，站在门后，心急如焚之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仔仔那种轻巧小心的步子，而是更沉稳、更有力的步伐。

紧接着，阿威那特有的、带着些许低沉磁性的嗓音在门外响起，语气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小姐，”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她在门后，“干净衣服放在门把手上了。好了可以出来拿一下。”

江姝颜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门外安静了一瞬，就在她以为阿威已经离开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似乎放缓了些许，带着一种刻意的安抚：

“仔仔没事。”他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像是一颗定心丸，“鼻子出了点血，已经止住了。”

鼻子出血……不是头……江姝颜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了一毫米，但担忧并未完全消退。

“别太担心。”阿威最后补充道，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渐行渐远，他确实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江姝颜又等了一小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果然，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一套干净的女士衣物，从内衣到外衫，一应俱全，尺寸似乎也大致合适。

她迅速将纸袋拿进来，反锁上门，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仔仔摔进浴缸的惊慌画面，一会儿是地上那几滴刺目的血迹……

无论如何，她得立刻出去，亲眼确认他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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