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脑子被驴踢了！

茶香袅袅，在简陋的会客室里氤氲开来。

顾同没有像赵立言那样，一上来就谈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叶，目光诚恳地看着周淮安，像一个与故交子侄闲话家常的长辈。

“周司令，”他放下茶杯，开门见山，语气却异常温和，“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只为虹口前线，那数万正在流血的弟兄。”

他没有去打探周淮安部队的来历，也没有质问他为何拥兵自重。

他陈述着事实，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

“‘出云号’沉了，来自江面的压力是小了。但虹口那块骨头，太硬了。弟兄们用命去填，填了三天，战壕里的尸体都快铺满了，可推进的距离，还是用尺子量的。”

他看着周淮-安，眼神里充满了军人对军人的坦诚与期许。

“现在，整个沪城都需要你。需要你的铁甲，去为我们敲开那扇地狱的大门。”

周淮安笑了笑。

“顾总司令，家国大义，我周淮安也懂。但不能空谈。”

他将那份早已准备好的清单，推到了顾同面前。

“我提出的条件，想必您已经看过了。在我看来，这完全在合理的范围内。”

林禄上校却忍不住点了点头，主动开口，语气严谨。

“总座，周司令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他看着周淮安，眼中闪烁着专业人士之间的欣赏。

“我刚才粗略地看了一下贵军的装备。特别是那种……体型最大、履带最宽的主力战车。”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具体型号，但从它的底盘尺寸和炮管口径来推断，其战斗全重绝对不会低于二十吨。这种级别的‘铁甲巨兽’，就是一只真正的‘吞金兽’。”

“我估算过，它光是加满一次油箱，就至少需要五百公升的燃料。它打出去的每一发炮弹，成本都相当于一个普通士兵半年的军饷。”

“更不用说，一支数万人的机械化部队，每天消耗的粮食、弹药、维修零件……那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林禄做出了最后的总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周司令提出的物资要求，从纯军事后勤的角度看……是维持这支部队能够持续作战的……最低标准。”

这番专业的“背书”，倒是引起了周淮安的注意。

他多看了这个戴眼镜的上校一眼，心中暗自思量。

他记得，在自己那个时空的淞沪前期，战场总司令先是张治中，后来换成了冯玉祥。而在这个平行世界，却变成了眼前的顾同，以及白喜、张维这两位副手。顾同，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权势最重，深受金陵那位老总的信任。

历史的洪流虽然未变，但河道中的砂石，却已悄然不同。

“林参谋是行家。”周淮安笑了笑，将话题拉了回来。

茶香袅袅，驱散了会客室里无形的硝烟。

顾同没有再提那三个苛刻的条件，仿佛那场不愉快的交锋从未发生。他转而聊起了德国的风土人情，从莱茵河的风景，到柏林军校的严谨，言语间既展现了自己的博闻强识，又不动声色地试探着周淮安的“德国背景”。

周淮安则滴水不漏，将自己记忆中那些属于原主的留德经历，信手拈来，与顾同相谈甚欢。

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变得如同老友叙旧。

顾同看着眼前这个谈吐不凡、应对自如的年轻人，心中愈发确定，这绝不是陈恭口中那个“平庸的纨绔”。

“周司令，”顾同放下茶杯，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郑重的神色，“你的条件，我已经看过了。并且，用行动拿出了我们最大的诚意。”

他指了指窗外那片广阔的基地。

“你清单上所要物资的三分之一，也就是一天的量，我已经让陈恭连夜调集，就在外面的车队里。剩下的，只要金陵点头，后续的供应，绝不会断。”

他看着周淮安，目光灼灼。

“现在，顾某倒是想以私人的名义，听一听……周司令对眼下虹口这场战役的看法。”

周淮安笑了笑，这是真正的“考校”来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身旁的陈默点了点头。

“去，把龙战旅长和高建国师长请过来。”

片刻后，会客室的门被推开。

龙战和高建国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一个穿着笔挺的灰色德式将官服，眼神严谨；一个穿着宽松的土黄色苏式军服，气质粗犷。

两人在周淮安身旁立正，动作干脆利落，身上那股铁血军人的气质，一眼就能够吸引别人的注意。

“顾总司令，”周淮安为他们介绍道，脸上带着一丝自豪，“这两位，都是我的左膀右臂。”

他指着龙战：“这位是龙战，‘闪电’机械化旅的旅长。早年毕业于德国柏林军事学院装甲兵指挥系。”

他又指着高建国：“这位是高建国，‘战锤’步兵师的师长。毕业于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高级步兵指挥系。”

两个虚构而成、但又听起来唬人无比的“留洋”身份，让一旁的林禄上校都忍不住多看了两人几眼。

顾同也点了点头，对着两人致意。

周淮安将问题抛给了他们。

“顾总司令想听听，我们对虹口总攻的看法。高师长，你先说。”

高建国没有丝毫的客套。他那在斯大林格勒的废墟中磨砺出的火爆脾气，让他向来直来直去。

他上前一步，指着墙上那张巨大的军事地图，毫不客气地开口。

“报告长官，报告总司令！”

“我认为，这场所谓的‘总攻’，从战术角度看……”

他停顿了一下，用他那大嗓门，说出了一句让整个会客室都瞬间安静下来的话。

“简直就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顾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林禄上校更是被茶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顾同的面色变得有些尴尬。

他当然知道，这场不计代价、以血肉强攻虹口的总攻计划，其最主要的发起者，就是他麾下的副总司令，张维将军。而这个计划，最终更是得到了金陵那位最高领袖的亲自拍板。

高建国这句话，无异于指着他们所有人的鼻子骂——你们都是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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