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你们炮制草药的功夫如何了?”
再说了,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娘呢?
人群在短暂的沉默后,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陆云苏说完,缓步走到许曼珠身边。
许曼珠还维持着那个背对众人的姿势,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着。
她的眼圈红得像两只熟透的桃子,眼神有些发直,愣愣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屋门方向,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小小的婴孩躺在炕上的模样。
养一只小猫小狗几天,都舍不得还给主人,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粉嫩嫩的孩子。
这几天里, 她给她喂奶,给她换尿布,抱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给她唱自己都记不清歌词的摇篮曲……
她早已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第三个女儿。
可现在,这个女儿,又被人从她怀里生生夺走了。
那种心被掏空的痛楚,让她几乎快要站不稳。
“瑶瑶,你陪我妈进屋去。”陆云苏轻声吩咐道。
“好嘞!”周知瑶立刻应了一声,她快步走到许曼珠身边,伸出手,轻轻牵住了许曼珠那冰凉的手指。
“阿姨,我们进屋去吧,外面冷。”周知瑶的声音又甜又软,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您别难过了,这不还有我和苏苏陪着您嘛。以后我们天天陪着您,逗您开心,好不好?”
“哎。”
许曼珠终于回过神来。她抬起手背,用力擦了擦不断涌出的眼泪,反手握紧了周知瑶的手。
那来自另一个年轻女孩掌心的温度,让她那颗冰冷的心,总算有了一丝回暖。
她点了点头,任由周知瑶牵着她,走回了屋子。
*
王家人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陆家小院。
他们一刻都不敢耽搁,抄着村里的近道,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镇上派出所的方向狂奔。
王建军怀里抱着那个刚刚失而复得的女儿,动作却粗鲁得像抱着一袋洋芋。孩子被他颠得难受,又开始“哇哇”大哭,他却只嫌烦,不耐烦地晃了晃,那哭声反而更大了。
老婆子紧紧抱着那个蓝花布包袱,她一边跑一边回头咒骂:“哭哭哭!哭丧呢!刚出生就克我们家,真是个丧门星!”
只有林桂花,麻木地跟在他们身后。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丈夫怀里那个啼哭不止的小小襁褓。
她想去抱,想去哄,可她不敢。
派出所离和平村不算远,王家人心里揣着那五块七毛五的巨款,脚下生风,硬是赶在人家下班前冲了进去。
负责户籍登记的是个昏昏欲睡的中年公安,对他们这火急火燎的架势见怪不怪,只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王老蔫陪着笑,点头哈腰地说明了来意。
“同志,给俺家刚出生的孙女上个户口。”
那公安接过烟,别在耳朵上,熟练地拿出表格和印泥。在问清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和名字后,他大笔一挥,在那本已经有些破旧的户口本上,添上了崭新的一页。
王宝珠。
当那三个鲜红的字,连带着一个鲜红的印章,清晰地落在纸上时,王家三口人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贪婪的光芒。
成了!
这五块七毛五,稳了!
他们几乎是从派出所里飞奔出来的,一家人又马不停蹄地往村里的打谷场赶。
等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地方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远处的山峦吞没,暮色四合,打谷场上只剩下三三两两还没走完的村民和正在清点账目的村干部。
大队长张红军正蹲在台子上,就着一盏昏黄的马灯,跟会计核对最后的数字。他忙了一天,嗓子都快喊哑了,脸上满是疲惫。
“大队长!大队长!”
王老蔫像只看到了腥味的猫,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子,将那本还带着油墨香气的户口本“啪”的一声拍在张红军面前。
“您看!俺们家又添了一口人!这钱……”
张红军被他这一下惊得抬起头。他拿起户口本,借着昏暗的灯光翻开那崭新的一页。
他沉默了片刻,才将户口本合上,推了回去。
“今天太晚了,账都封了,钱也点好了。”他的声音沙哑,“你们来得太晚,明天再来排队吧。”
“啊?明天?”老婆子一听就急了,尖着嗓子嚷嚷起来,“凭啥啊?这户口本上明明白白写着是我们家的人!我们家的钱凭啥不给?”
张红军缓缓站起身。
他身材高大,常年干农活练就了一身结实的肌肉。此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三个村民,那双虎目里迸射出寒光。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明天早上,过来排队领钱。现在,都给我回家去!”
在张红军那如山一般沉重的气势面前,老婆子那点撒泼的伎俩根本不够看。她被那眼神一瞪,瞬间就蔫了,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
王家人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张红军赶下了台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张红军重重地“啐”了一口,骂了句“不要脸的玩意儿”。
他没回家,而是拿起马灯,转身就朝着陆云苏家的小院走去。
这件事,他必须得跟陆神医说一声。
当张红军提着马灯,再次站在陆家小院门口时,院子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陆云苏正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他。
夜色下,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身形纤细,却站得笔直,像一棵扎根在黑夜里的白杨。
“大队长。”她先开了口。
张红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张黝黑的脸上满是愧色。他三两步走上前,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和刚刚王家人拿着户口本上门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陆神医,都怪我,当时没把话说死,让他们钻了空子。”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懊恼,“现在村里是按521个人头算的账,每人五块七毛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这钱……这钱就不够分了。”
这确实是个麻烦事。
要么,重新计算,每个人少分几分钱。但这必然会引起新一轮的骚动和不满。
要么,村里自己掏钱补上这个窟窿。可村委会的账上穷得叮当响,哪里拿得出这笔钱?
张红军愁得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然而陆云苏听完,脸上却连一丝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她伸手探入自己上衣的口袋,再拿出来时,指尖已经夹着几张崭新的纸币和一些硬币。
她没有数,直接就递到了张红军面前。
“这孩子的命是我救回来的。”她的声音在清冷的夜风中清晰无比,“这个钱,我来出。”
张红军瞬间就愣住了。
他看着陆云苏递过来的钱,那钱在昏黄的马灯光下,烫得他根本不敢伸手去接。
“陆神医!这不行!”他急忙摆手,脸都涨红了,“这怎么行!哪有让您再多掏钱的道理!您给我们村送了三千块钱,我们……我们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了!这绝对不行!”
他急得团团转,说道:“大不了我让会计再算算,看看账上能不能挤出点结余来……”
“拿着。”
陆云苏直接上前一步,将那把钱不容分说地塞进了张红军那只粗糙宽厚的大手里。
张红军只觉得掌心一沉,那几张纸币和硬币的触感清晰地传来。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地就想松手。
“拿着吧。”陆云苏的语气淡了几分,“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去折腾?重新算账,只会让更多的人心里不舒服。”
“这……这……”张红军迟疑着,手足无措。
陆云苏看着他那副为难的样子,淡淡地说道:“我不缺钱。”
她确实不缺钱。
如果她想要钱,只需要让空间里那两条已经快要成精的竹叶青多晒几根百年人参,别说五块七毛五,就是五万七万,也不过是动动念头的事。
张红军听着陆云苏那句云淡风轻的“我不缺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他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一个村的大队长,此刻在一个十八岁的女娃子面前,竟窘迫得无地自容。
最终,他还是缓缓握紧了拳头,将那笔钱收了下来。
“陆神医……”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们和平村的这些村民……实在……实在让您见笑了。”
陆云苏不置可否。
她等张红军把钱收好,才将话题引到了她真正关心的事情上。
“之前跟你们提的,让村民来我这里学习炮制草药的事,你和董村长准备得怎么样了?”
提到正事,张红军立刻来了精神。
他连忙说道:“已经安排人去复印文件了!我跟村长商量好了,等明天把钱发完,大家伙儿心里都高兴的时候,就把这文件张贴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再让广播站的人拿着大喇叭全村宣传!”
陆云苏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就按计划办。”
*
晚饭的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许曼珠显然还没从白天的事情里缓过劲来,一直低着头默默扒着碗里的饭,眼圈还是红的。
周知瑶和徐婉宁两个小姑娘也感受到了这股低气压,谁都不敢大声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给许曼珠夹菜。
陆云苏吃着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
“瑶瑶,婉宁,这段时间,你们认草药认得怎么样了?”
她这话一出口,桌上另外两个女孩的身体瞬间就僵住了。
周知瑶和徐婉宁立刻像是被老师点名抽查作业的小学生,一个激灵,齐刷刷地挺直了腰背,连筷子都忘了放下。
“啊?哦……”周知瑶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有些躲闪,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苏苏……苏苏你给我的那本古书,我……我一直都在看!这段时间,我和婉宁姐也……也经常上山采药,对着书辨认……”
坐在一旁的徐婉宁也紧张地捏紧了筷子,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开口:“差不多……差不多能认识上百种了。就是……就是有些草药长得太像了,叶子啊,根茎啊,都差不多,有时候……有时候会认错。”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已经细若蚊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她们两个都是在城里长大的姑娘,对这些田间地头的花花草草,原本是一窍不通。这段时间虽然学得很努力,但心里终究还是没底。
陆云苏对她们的反应了然于心,却并未多言。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两个女孩身上短暂停留,随即缓缓转向了桌上的三位长辈。
“妈,叔叔,婶婶。”
被点到名的三个人身体几乎是同时一僵。
周衍之刚刚夹起的一块土豆炖肉,就那么悬停在了半空中。他立刻将菜稳稳放回碗里,然后将筷子轻轻搁在碗沿上,整个动作流畅而迅速,透着一股下意识的郑重。
苏曼卿也放下了筷子。作为这个家中最沉稳干练的女性,她只是挺直了脊背,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向陆云苏,准备随时回答任何问题。
许曼珠抬起那双红肿的眼,有些茫然地看着陆云苏,眼底的哀伤还没散去,又添上了一层新的紧张。
就连一直没被点到名的老太太章佩茹,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看着众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陆云苏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几分无奈。
“别紧张。”她轻笑了一声,试图缓和这过分严肃的气氛,“我只是随便问问。”
然而她这句解释非但没能让众人放松,反而让他们更加正襟危坐。
周衍之清了清嗓子,率先表态,“苏苏你问,你尽管问。”
陆云苏遂将目光投向他们,问题直截了当:“你们炮制草药的功夫如何了?”
这个问题一出,周衍之和许曼珠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苏曼卿。显然在这件事上,作为烈士遗孀、性格坚韧的二嫂,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苏曼卿没有丝毫迟疑,她迎着陆云苏审视的目光,沉稳地回答道:“这段时间,我们三个都严格按照你教的法子在做。从最开始的清洗、切片,到后面的晾晒、烘焙,每一步都不敢有丝毫马虎。最近处理出来的那几批黄芪和当归,无论是从色泽、气味还是干燥的程度来看,都已经越来越接近你当初示范时教给我们的标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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