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回来不是沾病的,是来要命的
京城,北境王府别院。
晨雾尚未散尽,薄薄的白霜覆在庭中杏树的秃枝上,宛如一层素缟,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银灰,仿佛整座庭院都被裹进了一场无声的哀悼。
寒风掠过枯枝,发出细碎如骨节轻叩的“簌簌”声,远处更漏滴答,衬得天地愈发寂静。
林黛玉指尖触到紫檀小几的边沿,那木料沁凉如冰,却稳稳承住她沉静的心绪。
她慢条斯理地调试着手边的药材,鼻尖萦绕着当归与川芎混合的辛香,还有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腥甜——那是昨夜验尸时沾染的腐血气息,至今未散。
她指尖如玉,轻巧地捻起一枚冰魄银针,那针尖在晨光下微微泛起一层幽蓝,似淬了寒冰,又似浸了剧毒。
阳光穿过窗纸,投下斑驳光影,映得那幽蓝忽明忽暗,如同深潭底下一尾游动的蛇影。
她指腹摩挲过针身,触感滑冷,仿佛握住了冬夜最深处的一缕寒气。
这抹幽蓝,正是她昨夜从一名暴毙太医指甲缝中提取的残留毒素。
她眸光冷冽如冰,昨夜的验尸场景历历在目:烛火摇曳中,尸体皮肤泛着青灰,五指蜷缩如枯枝,她以银刀轻刮其甲缝,粉末簌簌落下,遇试剂即显幽蓝荧光,那一刻,听觉仿佛被抽离,只余心跳如鼓,在耳膜内重重撞击。
那太医死状与前世父亲弥留之际何其相似,皆是五脏衰竭,血气枯败,却又寻不到明确的毒源。
但这难不倒她。
她以独门手法验尸,终在死者指甲深处,刮出了这微不可察的残留。
此毒名为“蚀脉露”,乃宫中秘制,比她为父亲解的“青鸾散”更隐秘,更缓慢。
它不会立时致命,而是如水滴石穿般,一点点蚕食人的元气,最终使其油尽灯枯,在外人看来,不过是积劳成疾,或是天命已尽。
专用于削损宗室元气,杀人于无形。
紫鹃脚步轻悄地走近,裙裾拂过青砖地面,带起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压低了声音,气息里带着一丝紧张:“小姐,裴夫人派人传信,宫里的李贵人已按您的方子,‘假孕’三月了。宫中人人皆知她身子矜贵,胎像不稳,只等着您这位‘晚照神医’入宫开方引诊。”话音落时,窗外一只寒鸦振翅而起,啼声凄厉,划破晨寂。
林黛玉将那枚淬毒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收入特制的锦囊中,布囊内衬羊皮,触手柔韧,封口用的是她亲手调制的蜂蜡,防潮避光。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宛如寒梅初绽,美丽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沈伯父一生精研药理,自视甚高,最信奉的便是他那套‘望气断病’的绝学。”她声音轻柔,却字字锋利,如针尖点水,“他若知晓那骗过他双眼的‘滑脉’,不过是我用三味草药亲手调出来的假春潮,不知会不会气得当场吐血?”
这盘棋,她已布了半月。
次日午时,御药房。
提点沈清和正整理着药材,手指抚过黄芪与茯苓的干片,嗅着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药香,内侍尖细的嗓音便传了进来:“沈大人,圣上有旨,宣您即刻入宫,为永和宫李贵人诊脉。”
沈清和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随即恢复了那副悲天悯人的医者神情,躬身领命。
衣袖拂过案几,带起一阵微尘浮动,阳光中如金粉旋舞。
永和宫内,熏香缭绕,龙涎与苏合香交织成一片浓稠的暖雾,黏腻地附着在鼻腔深处,令人昏昏欲睡。
礼部尚书庶女出身的李贵人斜倚在榻上,面色苍白,柳眉紧蹙,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指尖微微颤抖,帕子绞得发皱,仿佛真有千钧重压于心。
沈清和隔着一方丝帕,将三指搭在她的腕上,闭目凝神。
指尖传来脉搏的跳动——滑数有力,确如孕脉。
他呼吸微滞,袖中掌心渗出薄汗,触感黏腻。
片刻后,他眉头骤然锁紧,”
话音刚落,李贵人便以帕掩面,低声啜泣起来,声音哀婉动人,带着哽咽的颤音,如风中残叶:“妾身也知自己身子不争气。只是听闻宫外有位‘晚照’神医,擅治天下奇疾,连北境王爷的旧伤都能调理。不知……可否请她入宫为妾身会诊一二?”
“晚照”二字一出,沈清和的神色猛然一变,仿佛被人踩中了痛处,喉结上下一滚,吞咽时发出轻微的“咕”声。
他强作镇定,声音里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民间郎中,野路子罢了,岂敢妄议龙胎?贵人安心静养便是。”
他话音未落,殿外太监的通传声已如惊雷般炸响:
“北境驻京医使‘晚照先生’到——持王爷特令,奉太后懿旨,为贵人安胎护体!”
话声中,珠帘被侍女恭敬地掀开,金属环扣相撞,发出清越的“叮铃”声。
一道素衣身影缓步而入,她身披月白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唯余一双清寒似雪的眼眸,隔着朦胧光影,直直地望向沈清和。
沈清和的瞳孔在瞬间骤然收缩!
那步态,那气息,那即便被宽大衣袍遮掩也依旧透出的纤弱风姿……分明就是林黛玉!
她不是应在姑苏养病吗?
怎会成了北境王府的医使,还拿到了太后的懿旨?!
来不及细想,林黛玉已在他面前站定,微微颔首,声音隔着面纱,显得有些沉闷,却依旧清越:“沈大人,别来无恙。”
会诊之时,林黛玉并未急着诊脉。
她先是慢条斯理地命人换了脉枕,指尖拂过新换的丝绸垫面,触感柔滑微凉。
就在更换的瞬间,她借宽袖掩护,指尖微动,已将一枚特制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插入了脉枕的夹层。
那针尾细如发丝,牵引着一根几乎透明的丝线,穿过屏风缝隙,直通偏殿裴夫人手中一个黄铜机关匣。
此物,名为“传音引”,非录声之器,而是借共振原理,将贴近脉枕的言语通过丝线传导至另一端的共鸣铜片,使听者可清晰捕捉对话内容。
此技源自古籍《机巧志》中“丝鸣术”一则,辅以北境工匠精研改良,虽不能留存声迹,却可实时传递密语,规避耳目。
她搭上李贵人的脉,指尖感受那刻意伪造的滑脉节奏,口中不疾不徐地开着方子:“贵人郁结于心,宜用‘宁坤饮’加减,再佐以海外珊瑚粉镇心安神。”随即,她话锋一转,似是无意地瞥向沈清和,“只是近来宫中似多见胎动不安者,想来是药源混杂所致,尚药局当严查出入,免得污了贵人的药。”
沈清和闻言,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自以为看穿了她的“伎俩”,冷声接话:“晚照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些病症,并非外邪入侵,而是天命如此——”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智珠在握的傲慢与残忍:“该废的,终究养不大。”
话音落下的瞬间,偏殿内,裴夫人手中的铜匣微微震颤,共鸣片嗡鸣如蜂翼轻振,她双耳紧贴铜管,一字不漏地听清了那句阴冷的裁决。
林黛玉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彻骨寒意。
沈清和,你终于说了。
前世,你便是用这“养废之道”四个字,说服了王夫人,让她心甘情愿地用慢性毒药调理我的身子,最终泪尽而亡。
这一世,我便用这四个字,送你下地狱!
三日后,早朝。
监察御史陆明渊手持密证,当朝上奏,声色俱厉地弹劾御药房提点沈清和“滥用宫中禁药、戕害宗室嗣脉、动摇大周国本”!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皇帝龙颜大怒,当即下令彻查。
禁军冲入沈清和的宅邸,一番搜检之下,竟从其书房暗格中,搜出了七份标注着“宗室试药录”的密档!
里面详细记录了他如何用不同剂量的“蚀脉露”在三位早夭的皇子、两位最终抑郁成疾的郡主身上试药的过程,其心之狠毒,令人发指!
更有当年伺候过其中一位郡主的老嬷嬷出面作证,泣血陈词,称多年来宫中频发的“胎殇”,皆因沈清和以“调经安神”之名,暗中投喂蚀脉类药物所致!
人证物证俱在,沈清和百口莫辩。当夜,他便被下了天牢。
入狱后的沈清和状若疯癫,在狱中撕扯着自己的囚衣,披头散发地嘶吼:“我不是凶手!我只是在执行先帝遗诏——凡血脉不纯、野心暗藏者,皆需缓除!我是在为大周江山清除隐患!”
疯言疯语,无人采信。
暮色苍茫,高高的城楼之上,寒风凛冽,吹得她斗篷猎猎作响,发丝如墨色旗帜翻飞。
林黛玉迎风而立,手中握着一封早已泛黄染血的旧信。
那是她幼时,沈清和赠她的《本草拾遗》扉页,上面有他亲手写下的题字:“玉儿聪慧,他日必成济世良医。”字迹温润,满是期许。
可如今,这书页的一角已然焦黑,仿佛被滚烫的泪珠灼烧过。
她面无表情地将这页信纸投入身前的火盆,看着它在火焰中蜷曲、变黑、化为灰烬。
纸页燃烧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火星四溅,如同她心中最后一点温情的崩解。
“你说,你救的是江山。”她对着跳动的火焰低语,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可你是否想过,那些被你们‘救’死的皇子郡主,那些被你们当作棋子牺牲掉的人,他们也有父母会哭断肝肠?”
火光映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眼底是一片死寂的荒芜。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城楼下戛然而止。
霍岩翻身下马,靴底踏在青石阶上,发出沉重而坚定的脚步声,几步飞身上楼,单膝跪地:“小姐,王爷令我转告——北境十万铁骑已陈兵卢沟桥。王爷说,您的刀若不够快,他的剑,随时可以代您斩尽这京城的魑魅魍魉!”
林黛玉缓缓闭上双眼,任凭冷风吹乱她的发丝,拂过脸颊时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片刻之后,她再度睁开眼时,眸中最后一丝悲悯也已散尽,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决绝。
“好,”她吐出一个字,声音清晰而坚定,“那就让这把刀,见见血。”
沈清和只是第一步,他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那些在前世将林家、将贾府推入深渊的黑手,她要一个一个,亲手挖出来。
夜色渐深,天牢深处,传来锁链拖地的沉重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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