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江畔习埙
第一次,只听到“呼呼”的气流摩擦声,埙体毫无振动,未能成音。
秦浩然并不气馁,调整嘴唇与吹口的接触角度和力度,再次鼓动气息,用力一吹,却只听“噗”的一声尖锐难听的嘶鸣,正是吹破音,刺耳异常。
沉下心来,反复尝试。不是气息不足,导致音色虚浮黯淡,如同蚊蚋哀鸣。
就是用力过猛,气息冲撞埙壁,声音炸裂刺耳。
或是手指按孔不严实,漏气导致音准严重偏移,不成调子。
想要吹出刘夫子那般圆润、饱满、沉稳、富有穿透力和韵味的正音,简直是难如登天。
江风吹拂着秦浩然的儒衫,带来丝丝凉意,但额角却因不断用力而渗出了汗珠。
秦浩然仔细回忆,模仿夫子吹奏时的神态,口型,用心感受着自己腹部用力的方式,体会气流在口腔和埙体内的变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用心去捕捉那气息与埙孔开合之间产生的音律关系。
刘夫子则在一旁或静坐观江,或负手踱步,并不时时紧盯,但每当秦浩然陷入瓶颈,或出现明显错误时,总能适时出声,指点切中要害:
“气息再下沉三分,莫要浮于胸腔,需扎根丹田。口风需再收拢些,勿使涣散。注意,左手拇指此音孔需完全按实,不可有一丝缝隙漏气,否则音必不准。”
日子便在日升月落,江水奔流中一天天过去。江上的货船、客船、渔舟来来往往,桨声欸乃,帆影浮动。秦浩然几乎雷打不动地出现在这片河滩上,他的身影与那苍凉的埙声,成为了这段江岸一道独特而执着的风景。
有时是夕阳西下,霞光将江水染成金红,他的埙声试图融入那壮丽的暮色。有时是细雨蒙蒙,江天一色如淡墨渲染,那断续的埙音更添几分迷离与愁绪。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近半个月的持之以恒的苦练,秦浩然终于逐渐摸到了门道。气息变得愈发绵长而稳定,能够更好地控制其缓急强弱。
手指按孔也变得精准而果断,开合之间不再犹豫漏气。
那一日,黄昏将至,江风渐息。
秦浩然凝神静气,仿佛将周遭的一切都隔绝在外,缓缓将一股沉稳有力的丹田之气送入埙中,同时手指在音孔上娴熟而准确地起落。
一段连贯、平稳、虽仍显稚嫩但已初具规模的曲调,终于不再是破碎的音符,而是成了一段完整、有起有伏的旋律!
那曲调古朴苍凉,带着明显的楚地风味,正是刘夫子最初演示的《楚辞》中的片段。
埙声在开阔的江面上飘荡,异常清晰。它与脚下江水轻柔拍打岸边的哗哗声,与远处江心隐隐传来的船工号子声奇妙地交融在一起,虽在技巧上远不及刘夫子的圆熟深邃,却已初具其神韵。
刘夫子站在不远处,面向大江。他听着身后传来的、已堪入耳的埙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对这名弟子悟性与毅力的赞赏。
李夫子看着已能完整吹奏一曲的秦浩然,说道:“浩然,埙之基础,你已初步掌握。然乐道精深,欲臻化境,非一日之功。日后音准之精微,气息之流转,曲意之领悟,还需你自家勤学苦练,细细体味。”
秦浩然恭敬受教:“学生明白,定不负夫子教诲。”
回到府学,秦浩然心中却渐渐升起另一股疑虑。算算日子,那封托付给顺安镖局的家书早已该送到柳塘村,即便族中长辈需要时间商议选定人选,再安排人上路,这前后也过去不少时日了,按道理,人早该到了府城才是。
为何至今杳无音信?莫非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或是族中有什么变故?
秦浩然左思右想,心中越发不安。这日下学后,实在按捺不住,特地又跑了一趟顺安镖局,找到那日的掌柜询问。
“掌柜的,请问月前我托贵镖局捎往柳塘村的那封信,可确认送到了?”
老掌柜翻出账簿仔细查了查,肯定地点头:“秦小相公,放心吧,记录在此,信确实已于三日后送达柳塘村,由秦德昌亲自签收,错不了。”
信送到了,人却没来。秦浩然心中的满是疑惑,各种猜测在他脑中盘旋,让他有些心烦意乱。决定,若再过两日仍无消息,便再修书一封回去问明情况。
次日午休时,斋舍的门被敲响了。门房老赵头在门外喊道:“秦相公,可在?外面有人找,说是你柳塘村的亲人来了!”
秦浩然闻言,随即涌起一阵欣喜。立刻快步迎了出去。
府学大门外,站着几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正是他熟悉的亲人,叔爷秦德昌,大伯秦远山,以及三位年轻力壮的堂哥:秦禾旺、秦安禾、秦秋收,他们穿着粗布衣裳,满是拘谨与好奇的站在门口。
秦浩然连忙上前喊着:“叔爷!大伯!你们可算来了!”
秦浩然的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看到堂哥秦禾旺时,不由得疑惑起来。堂哥不在是夫子那里读书吗?怎么来?
秦禾旺耷拉着脑袋,眼神躲闪,满脸的羞愧和不自在,见秦浩然看向他,更是下意识地往父亲秦远山的身后缩了缩,不敢与之对视。
还不等秦浩然开口询问,大伯秦远山已经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狠狠瞪了身后的儿子一眼,声音带着失望,对秦浩然说道:
“浩然!别提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他在李夫子的私塾里跟人打架,被李夫子给赶回来了!书没读出个名堂,倒学会惹是生非了,我这张老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秦禾旺听到父亲的话,脖子一梗,似乎想辩解,但又不敢大声,只能低着头,用带着委屈和不忿的小声嘀咕道:
“…是他们先招惹我的!总在背后嘀咕,说我是靠浩然才能进私塾的关系户,我没说啥。
可…他们后来还蛐蛐爹娘是土包子,供我读书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一时没忍住就动了手…他们四个人一起动手…都没打过我一个…”
秦远山闻言更是火冒三丈,扬起粗糙的手掌就要打下去:“你还敢顶嘴!”
秦浩然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拦在了大伯和堂哥之间:“大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莫要惊扰了府学清净。”
看了看满脸通红,青筋暴起的秦远山,又看了看梗着脖子,眼眶微红却强忍着不落泪的秦禾旺,心中已然明了大概。
年轻人血气方刚,受不得激,被人辱及父母,动手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底,还是家境贫寒被人轻视。前世一句话,不由得浮上心头:“年轻人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
而且自己也了解禾旺堂哥,本性耿直,并非那种主动惹是生非的纨绔性子。
这次事件,恐怕是被人刻意针对,堂哥成了那只被用来儆猴的鸡,李夫子为了维护私塾纪律,也只能将他开除。
“叔爷,大伯,几位哥哥,一路辛苦。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吃些东西,慢慢再说。”秦浩然不再多问,主动拎起一个行李,引着一行人离开府学门口,在附近寻了一间实惠的客栈,开了两间房,让他们暂且下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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