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长嫂与饿狼⑨
次日。
陆修言走得很急。军需处的账目出了纰漏,三叔在商会闹事,他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那件换下来的军装外套被随意搭在衣架上。
林渺站在卧室里,看着那件深绿色的军装。
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硝烟味,烟草味,还有那股冷冽的松木香。
“少奶奶。”
春杏抱着洗衣篮进来。
“这衣服该送去洗了,要是染了汗渍就不好处理了。”
春杏伸手去拿那件外套。
“放着。”
林渺突然开口。
春杏愣了一下,手停在半空。“怎么了,少奶奶?”
“我自己来。”
林渺走过去,从春杏手里拿过外套。沉甸甸的。
“这是夫君最喜欢的军装,我不放心交给下人洗。”
林渺看着春杏,眼神平静却不容置疑。
“你出去吧,把门带上。”
“……是。”
春杏虽然觉得奇怪,但不敢多问,抱着空篮子退了出去。
门关上了。
昨晚他回来时穿的就是这件。带着雨水,带着寒气,还带着那股让她心悸的压迫感。
林渺伸出手,摸向外套的口袋。
她在找东西。
找一个能证实她猜想、或者推翻她猜想的东西。
外侧口袋,空的。
裤兜,只有半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林渺的手停在了军装内侧的那个暗袋上,那里鼓鼓囊囊的,有个硬物。
她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
探进去,指尖触碰到了一块冰冷的金属。
拿出来。
是一个银质的相片盒,做工很精致,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蔷薇花纹。但因为年代久远,银面已经氧化发黑,边角也被磨得锃亮。
显然,有人经常摩挲它。
林渺看着手心里的这个盒子。那个重量沉甸甸的,像是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心上。
“咔哒。”
她按开了锁扣。
盒子弹开。
两张照片映入眼帘。
左边是一张泛黄的黑白合照。
背景是陆家老宅的花园。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并肩站着。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轮廓。唯一的区别是神情。
左边的男孩穿着整洁的小西装,笑得阳光灿烂,手里牵着一只气球。那是被宠爱长大的样子。
右边的男孩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站在树荫下。他没有笑,眼神阴郁,死死地盯着镜头,像是一只随时准备咬人的幼狼。
林渺的手猛地一抖。
她的目光移向右边的照片。
那是一张剪报。
是从《津门日报》上剪下来的,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用剪刀匆忙剪下的。
照片上的人,是她。
是她和陆修明订婚那天的照片。
但是。
照片上的陆修明不见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穿着月白色的旗袍,站在玉兰树下,笑得温婉恬静。
而在那张剪报的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极其细小的字。
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子占有欲:
我的......
林渺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真相。
这就是真相。
没有什么“性格大变”,没有什么“浪子回头”。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个人。那个在阳光下长大的、怕狗、爱吃中餐、有着未婚妻的,是哥哥陆修明。
而那个在阴影里长大的、杀人如麻、偷窥她、收集她照片、甚至不惜顶替哥哥身份来娶她的……
是弟弟。
是那个站在树荫下的“影子”,他甚至连名字都不配拥有。他只是……“陆修明”的替身。
林渺合上相片盒。
金属冰冷的触感刺痛了掌心。在极度的恐惧过后,竟然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冷静。
她把相片盒攥在手里,转身,走向了外间。
……
深夜。
别院里没有开灯。
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进来,把窗格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囚笼的栏杆印在地板上。
林渺坐在外间的那张八仙桌旁。
那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早餐的地方。
她脊背挺直,像一尊雕塑。那个银质的相片盒就放在冰冷的红木桌面上。
打开着。
“嗡——”
院子里传来引擎熄火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踏上台阶。
“咔哒。”
门开了。
陆修言走了进来。
他似乎很累,一边进门一边解着领口的扣子。
“怎么不开灯?”他随口问了一句,伸手去拉门口的灯绳。
“别开。”
黑暗中,林渺的声音冷得像冰。
陆修言的手停在半空。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绷的张力。
他慢慢收回手,借着月光,他看到了坐在桌边的林渺。
也看到了……放在桌面正中央的、那个泛着冷光的银盒子。
陆修言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他的命门。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现在,它就被摊开在那里。赤裸裸地展示在她的面前。
陆修言站在门口,没动。
他看着那个盒子,又看了看林渺。
脸上的疲惫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撕下面具后的阴鸷。
“你翻我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低,听不出喜怒。
“是你把它放在口袋里的。”林渺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退缩,“你要我帮你洗衣服。”
“……”
陆修言沉默了。
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走到桌前,他在林渺对面的圆凳上坐下。
中间隔着那个盒子。
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银河。
“解释一下吗?”林渺指了指那张双人合照。
“左边这个笑得很开心的,是陆修明。”
“那右边这个……”
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
“……是谁?”
陆修言没有回答,他伸手拿起了那个盒子。拇指在边缘的蔷薇花纹上轻轻摩挲。
“重要吗?”他反问。
“不重要吗?”林渺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嫁的人是陆家大少爷!是陆修明!可是现在……”
“你嫁的人是我!”
陆修言猛地打断了她。
他把盒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砰!”
那张剪报震得飞了起来,又飘落回桌面上。
“拜堂的是我。”(遐想)
“掀盖头的是我。”(遐想)
“每晚抱着你睡觉的人……也是我!”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渺,胸膛剧烈起伏。
“林渺,你睁开眼睛看看。”
“他对你好吗?”
“那个只会写信要钱、只会把你当包袱甩掉的废物,他对你好吗?”
“这几天,给你挑葱姜的人是谁?给你挡酒的人是谁?为了你杀人的人……又是谁?!”
林渺看着他失控的样子。
心里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所以……”她颤抖着开口。
“你承认了。”
“你不是陆修明。”
“你是个冒牌货。”
“甚至……”她看了一眼那张被剪下来的照片,还有背面那两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你还是个一直躲在暗处偷窥我的……变态。”
变态。
这两个字像两把刀,狠狠地扎进了陆修言的心里。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紧接着,是一抹自嘲的笑。
“是啊。”他承认了。
“我是变态。”
“我是阴沟里的老鼠。”他绕过桌子,走到林渺面前。每走一步,身上的戾气就重一分。
“可是林渺。”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将她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你已经被老鼠咬了一口了。”
“你跑不掉了。”
林渺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那张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脸。
“你是谁?”
她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陆修言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恐惧,有厌恶。
他在等。
哪怕她有一点点的犹豫,哪怕她有一点点的、哪怕是对这个“冒牌货”的留恋。
他或许都会告诉她真相。
可是,没有。
她在等一个名字。
一个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地指责他、然后离开他、去找那个“正主”的名字。
“告诉我。”
林渺逼问着。
“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到底是谁?”陆修言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看着她。
那个名字就在嘴边。
陆修言。
我是陆修言。
可是。
“陆修明。”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沙哑,像是含着一口血。
“我是陆修明。”
林渺愣住了。
随即,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击碎了一样,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了。
“你撒谎……”她喃喃着,“你还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
陆修言猛地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他的手指在颤抖。
脸色阴沉得可怕,那只放在身侧的手已经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只要我不说。”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像是在宣判,又像是在诅咒。
“只要我不承认。”
“这个世上,就只有一个陆大少爷。”
“那就是我。”
“你想去找他?”
“你想去南方找那个真正的陆修明?”
他猛地凑近,嘴唇几乎贴上她的嘴唇。
“做梦。”
“除非我死。”
“否则,你这辈子只能是‘陆修明’的妻子。”
“只能是……我的。”
他没有告诉她名字。
因为他知道。
一旦那个名字说出口,他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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