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困兽犹斗
1921年10月19日,深夜,维也纳第一区,旧战争部大楼地下深层指挥掩体
指挥部里的空气浑浊至极,血腥和绝望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几张办公桌上台灯,照亮了墙上那巨大的已布满可怖红叉和收缩蓝圈的维也纳城区地图。
这里聚集着奥地利“临时国防委员会”和“国民防卫军”最高指挥层的残存核心。
他们本应在数日前,随着最后一批后撤梯队,转移至南方的格拉茨和西面的萨尔茨堡。
但革命军从美泉宫方向出乎意料的迅猛突破,以及北线帝国大桥的过早失守,彻底打乱了这群人的计划。
快速穿插的革命军突击队和摩托化分队,切断了这群人最后的撤离通道。
当他们意识到危险时,环城大道以外的大部分区域已不再安全,通往西南方向的最后一条可控公路,也处于敌方炮火和游击队不断骚扰的威胁之下。
于是,这群决定奥地利命运,或者说,曾经决定过奥地利命运的大人物们,发现自己被反锁在了这座号称能抵御重炮直射的钢铁混凝土坟墓里,头顶上,是正在一寸寸变成废墟的维也纳内城。
“巴黎的回电……还是那样。”
通讯官的声音干涩,他捏着一份薄薄的电报,眼神空洞的说。“
‘法兰西共和国政府对奥地利盟友的英勇抵抗表示最高敬意,并重申在道义与外交上的全力支持。正积极协调国际社会关注……物资援助渠道正在多方开辟……望坚守到底,胜利属于正义一方。’”
“放他妈的狗屁!”
暴怒的嘶吼打破了屋内的压抑。
发出怒吼的是 “国民防卫军”的总指挥,奥托·冯·特拉尼茨上将 。
他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杂乱如草,眼袋深重,猩红的眼睛瞪着通讯官,
“道义支持?外交声援?我们要的是炮弹!是飞机!是看到该死的法国军团出现在多瑙河边!
不是这些外交辞令的擦屁股纸!”
奥托·冯·特拉尼茨一拳砸在桌上。
坐在长桌另一头,脸色灰败的是 “临时国防委员会”主席,前基督教社会党魁首,伊格纳茨·赛佩尔。
伊格纳茨·赛佩尔此刻却像被抽走了脊梁骨,蜷在宽大的皮质扶手椅里,念叨着:
“他们……他们不会来了,是不是,特拉尼茨?”
赛佩尔的声音轻飘飘的
“克列孟梭……那个老狐狸,他把我们当成了消耗德国人力量的筹码,用完了,就该扔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来自内政部长兼“家园卫队”总督导,卡塔琳娜·冯·霍恩埃姆斯女伯爵。
她的妆容残败,昂贵的套装也沾满了污渍,但眼中依旧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我们还在维也纳!维也纳的心脏还在我们脚下!
只要美泉宫……不,只要史蒂芬大教堂的尖顶还在我们视线内,奥地利就没有沦陷!外面还有部队!我们的忠诚部队正在向市中心反击!我收到了报告!”
卡塔琳娜·冯·霍恩埃姆斯所说的“报告”,来自几小时前最后一次勉强接通的无线电,一支由“德意志自由营”残部和最狂热的“家园卫队”分子组成的混编部队,试图从玛丽亚希尔夫区方向向内城突进,解围指挥部。
仿佛为了回应卡塔琳娜的叫喊,那部连接着唯一尚存外部天线的无线电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静电噪音,紧接着传来断断续续、夹杂着爆炸背景音的嘶吼:
“……这里是‘雷霆’突击群……我们被挡住了!在博物馆区……遭遇预设反坦克障碍和交叉火力……损失惨重……无法突破……重复,无法按计划时间抵达指定坐标……敌人太多……炮火……我们需要……”
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了电流的嘶嘶声。
无线电操作员徒劳地旋转调谐钮,拍打着机器,但再无任何有效信号传来。
指挥部陷入了比之前更可怕的死寂。屋内的每个人都能想象出那幅画面:
最后寄予厚望的解围部队,在革命军精心布置的防线前撞得头破血流,或许此刻正在被分割、包围、歼灭。那条通往“自由”和“生存”的细线,啪的一声,断了。
“为什么这么慢?!他们为什么突破不了!”
赛佩尔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扑到无线电前,对着无声的话筒尖声质问,
“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所有的弹药!所有的坦克!所有的……人!冲过来!这是命令!我们在这里!最高指挥部在这里等他们!”
赛佩尔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可没有人回应他。
冯·特拉尼茨上将颓然坐回椅子,双手捂住了脸。卡塔琳娜女伯爵死死咬着下唇。
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的、穿着皱巴巴外交部礼服的老人—— 前帝国外交官,现“临时政府”外交顾问,里夏德·冯·梅特涅 用冰冷的声音说:
“质问他们?或许我们该问问自己,赛佩尔主席,冯·特拉尼茨将军,还有在座的诸位……
当你们签署那些清洗名单,批准那些未经审判的处决,鼓励‘家园卫队’‘采取一切必要手段恢复秩序’的时候……
有没有想过,那些被吊死在路灯杆上的工人领袖,那些在监狱地下室被拷打致死的学生,那些仅仅因为怀疑同情红色就被当街射杀的普通市民……
他们的同志、家人、朋友,会怀着怎样的怒火拿起武器?”
他环视着一张张惨白或铁青的脸:
“柏林广播里说的‘血债血偿’,不是空话。
外面那些进攻的士兵,很多人的兄弟、父亲、邻居就死在我们签署的命令下。他们不会接受投降,至少不会接受我们这些人的投降。这场战争么残酷,不是因为士兵们多么勇敢,而是因为……对我们很多人来说,放下枪,就意味着马上要面对行刑队。”
这番话刺穿了这群人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事实。
从最早镇压社会民主党领导的罢工开始,到后来对“德奥合并”支持者的清洗,再到内战爆发后变本加厉的白色恐怖……
在座的这些人,或许没有亲手扣动扳机,但每一份授权扩大镇压范围的文件,每一次对“家园卫队”暴行视而不见甚至默许的决策,都在为那座血债高塔添砖加瓦。
赛佩尔想起了自己批准逮捕的那几十名“煽动颠覆”的记者和教师;冯·特拉尼茨想起了他下令炮击那些被怀疑藏匿赤卫队的工人住宅区;卡塔琳娜女伯爵眼前闪过她亲自表彰过的、那个以“高效率清理红色分子”而闻名的“家园卫队”支队长的脸……
现在,讨债的人来了,就在几百米外,用步枪、刺刀和炸药,一笔一笔地清算。
“所以……”
冯·特拉尼茨放下手,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有求饶的资格。要么在这里等死,要么……”
“要么什么?突围?”
赛佩尔神经质地笑了一声,
“靠谁?靠外面那些连无线电都接不通的残兵?还是靠我们这几千个残兵游勇?”
“或许可以尝试……分散,伪装,”
一个参谋军官怯生生地提议,
“混在平民里……”
“平民?”
卡塔琳娜女伯爵尖刻地打断,
“你看看我们!谁能伪装成平民?我们的脸早就在他们的通缉令上了!就算能混出去,巴黎会收留一群败军之将、政治垃圾吗?伦敦?华盛顿?别做梦了!”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头顶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像是建筑倒塌,工兵在逐层爆破清剿的闷响。
“加强核心防线。”
冯·特拉尼茨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军人最后的刻板,
“所有能拿起武器的人,包括文职,分发武器,固守最后的防线。
销毁所有机密文件,尤其是……那些处决名单和命令原件。”
“再给巴黎发最后一份电报,”
赛佩尔有气无力地对通讯官说,
“告诉他们……维也纳即将陷落,但我们战斗到了最后时刻。请求他们……看在上帝的份上,至少照顾我们的家人。”
赛佩尔已经开始在安排后事了。
通讯官默默点头,转身走向发报机。
其他人开始机械地行动起来,有的去检查武器,有的踉跄着去焚烧文件柜里的纸张,火焰在铁桶里燃起,映照着他们失魂落魄的脸。
他们曾是操控这个国家命运的人,如今却成了自己编织的血色罗网中,无处可逃的困兽。
对他们而言,时间的尽头,不是投降的白旗,而很可能是地下室某个角落,一声清脆或沉闷的枪响。
地堡外,革命军的枪炮,正一下下,敲打着这最后的防线。
那声音,听在他们耳中,如同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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