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卷王的困惑

谢无妄回到青云峰之巅，他的洞府坐落于云海之上，灵气氤氲，清冷孤寂，一如他千年来的心境。

他习惯于在此处打坐，神识笼罩整个宗门，观察着弟子们的修炼，如同观察着蝼蚁的忙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到的皆是争分夺秒的苦修，为了资源、为了境界、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大道而汲汲营营。

这本是常态，是天元大陆修仙界的铁律。他亦是如此走来，并坚信此乃唯一正途。

直到那个名叫宁菲菲的弟子出现。

起初，他只是觉得此女行为异常，道心涣散，不堪造就。但那份异常中，却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合理”。

她拒绝无意义的早课，修为却在睡梦中增长；她逃避繁重的杂役，却能以奇巧之法高效完成；她面对强敌不战而退，却能在关键时刻保全自身，甚至……反将一军。

今日，他亲眼目睹了她那诡异的身法与防御。并非依靠强大的灵力或精妙的招式，而是将“省力”、“规避”发挥到了某种极致。尤其是那防御之术，竟能将他筑基大圆满弟子的全力一击化解于无形，虽取巧，却有效得令人……费解。

更让他心神微动的是她最后那几句话。

“细水长流，可持续发展……”

“工作与生活的平衡，劳逸结合，方能持久……”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与他千年认知完全相悖的逻辑。追求极致的力量与永恒，难道不是修行的终极目标吗？为何要将精力浪费在“生活”与“劳逸”之上？

他方才指点她，并非认可其道，更像是一种……对于未知“现象”的本能剖析。他想知道，这套看似荒谬的体系，其运作的底层原理究竟是什么？为何能产生如此不合常理的效果？

谢无妄闭上眼，试图进入往日的冥想状态。神识如网，洒向宗门。

他“看”到炼丹房的弟子们正在交接班，脸上带着完成任务的轻松，而非往日的疲惫与焦躁——“流水线”带来的改变显而易见。

他“看”到几名“咸鱼盟”的弟子，在执行巡逻任务时，身法似乎也带上了几分宁菲菲那种诡异的韵律，虽然生疏，却明显节省了体力，提高了效率。

他甚至还“看”到王霸天在自己的洞府内，脸色阴沉，气息不稳，显然白日之事对他打击不小，那道心的裂痕，并非短时间内能够弥补。

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那个此刻应该已经瘫在躺椅上，或许正吃着零嘴、琢磨着明天如何继续“摸鱼”的宁菲菲。

她的那套理论，像是一滴落入静水中的墨，正在以她为中心，缓慢而坚定地晕染开来，改变着周围的一切。

谢无妄试图以自身的大道去理解、去解构宁菲菲的“歪理”。力量难道不是越强越好？时间难道不是用来争分夺秒修炼的？与人争、与天争，难道不是修士的宿命？

可为何，当她践行那套“反其道而行之”的理念时，结果却并非堕落与消亡，反而是一种……诡异的和谐与增长？甚至连他指点她时，都能感觉到那套体系本身具有一种内在的、他尚未完全理解的“优化”潜力。

他回想起宁菲菲面对他时，那看似恭敬实则透着“只想赶紧下班”的眼神，那套熟练的“职场假笑”和滴水不漏的敷衍说辞……

千年不变的道心，竟因一个筑基期小弟子，泛起了一丝名为“困惑”的涟漪。

他追求的，是力量的极致，是大道之巅。

她追求的，是……下班？

这两者，如何能相提并论？又为何，她的“道”，会让他产生一种……想要继续观察，甚至想要撕开那层惫懒的外表，看看其内核究竟是何物的冲动？

谢无妄睁开眼，眼底深处不再是万年不变的冰封，而是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兴味。

他望向宁菲菲小院的方向，神识轻轻拂过，如同拂过一枚落入棋盘，打乱了所有既定规则的、意外的棋子。

“宁菲菲……”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洞府中回荡，带着一丝未解的疑问。

或许，他该更……“关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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