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太阿化龙
自那日山道遇袭，楚昭夜言出法随，一字定百人，一字开山路之后，整个大雍使团的气氛，就彻底变了。
之前的压抑、恐惧、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狂热。
在他们眼里，这位逍遥王殿下，已经不是凡人，而是行走在人间的圣贤，是无所不能的神仙。有这样的人物带领，区区南昭国，又算得了什么？
一路上，再没有遇到任何不开眼的麻烦。
显然，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在见识了楚昭夜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后，已经彻底被吓破了胆。
半个月后，使团一行，终于抵达了大雍与南昭的边境——镇南关。
还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前方平原上，那黑压压的一片。
旌旗如林，刀枪如海。
无数的营帐，绵延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头。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连天上的云层，都被染上了一层铁血的颜色。
南昭国的十万边军，就驻扎在这里，像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刚刚才鼓起一点士气的大雍使团众人，一看到这阵仗，腿肚子又开始发软了。
“王……王爷，南昭人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这是要直接开战吗？”王侍郎脸色发白，声音都带着颤音。
“别慌。”楚昭夜骑在白马上，眯着眼睛，打量着远处的军阵，神色没有丝毫变化。“阵仗摆得越大，说明他们心里越虚。”
他拍了拍马颈，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所有人，在此地等候。苏凝，随我来。”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便独自一人，策马朝着那十万大军，不紧不慢地行去。苏凝一言不发，催动胯下黑马，紧紧跟上。
两骑，一人青衫，一人黑衣，就这么孤零零地，走向那片钢铁森林。
这一幕，看得后方的使团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爷他……他要做什么？！”
“太冒险了！这简直是自投罗网啊！”
王侍郎死死地攥着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想开口阻止，却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的勇气都没有。
随着楚昭夜的靠近，南昭国的军阵，也起了反应。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军阵中，裂开一道口子，一队上千人的精锐骑兵，簇拥着一员大将，奔涌而出，在距离楚昭夜百步之外，停了下来。
为首的那员大将，身形魁梧，坐在一头浑身布满黑色斑纹的巨虎之上，手持一杆方天画戟，面容凶悍，眼神如同饿狼一般，死死地盯着楚-昭夜。
正是南昭国镇守南疆的大将军，赫连豹。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赫连豹声如洪钟，带着一股浓烈的杀伐之气，震得人耳膜生疼。
楚昭夜在马上，微微一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对方的咆哮。
“大雍皇帝陛下座下，逍遥王，楚昭夜。奉皇命，出使贵国。阁下，便是南昭的赫连豹将军吧？”
他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打招呼，没有丝毫的紧张。
赫连豹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白面书生。更没想到，面对他和他身后的千军万马，这人竟能如此镇定自若。
“哼！逍遥王？”赫连豹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方天画戟，重重地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巨响。
“你们大雍，杀我南昭国师，如今，还有脸派人来？我看你们不是来出使，是来送死的！本将军身后，有十万大军，一声令下，便可将你们这几百人，踏成肉泥！”
他试图用气势，压垮眼前这个年轻人。
然而，楚昭夜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变化。
“十万大军……就为了迎接我一个人？”他环顾四周，啧啧称奇，“赫连将军，南昭国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不过，”楚昭夜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将军似乎忘了点规矩。”
“什么规矩？”赫连豹下意识地问道。
“我是皇子，是王爷，是代表大雍天子的使臣。你，只是一个臣子，一个将军。”楚昭夜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按照礼法，见君王使，如见君王。你见到我，为何不滚下你的那头病猫，躬身行礼？难道，南昭国，就是这么一个不知礼数，不懂尊卑的蛮夷之邦吗？”
“你！”赫连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堂堂南昭大将军，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当着上千名手下的面，教训他不懂规矩？还说他胯下的万兽之王，是病猫？
“放肆！黄口小儿，你找死！”赫连豹勃然大怒，身上的杀气，如同实质一般，爆发开来。他身后的上千骑兵，也齐刷刷地拔出了武器，杀气腾腾。
大战，一触即发。
后方的王侍郎等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然而，楚昭夜，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这股滔天的杀意。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马背上，看着赫连豹，缓缓开口。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浩然正气。
“我父皇，为表诚意，已下罪己诏，昭告天下。我，不远万里而来，只为化解两国干戈，为边境百姓求一个太平。此乃仁义之举，顺应天道。”
“而你，赫连豹，身为边关大将，不思报国安民，却在此地，对我这个和平使者，拔刀相向，欲挑起两国争端，陷万民于水火。”
楚昭夜的声音，越来越响，如同黄钟大吕，在天地间回荡。
“我且问你，你此举，是忠是奸？是义是孽？”
“你可知，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你如此滥用兵戈，穷兵黩武，就不怕，天道不容，业火缠身吗？！”
“你！”
赫连豹只觉得，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那股堂堂正正，浩浩荡荡的气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引以为傲的杀气，在这股气息面前，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被摧枯拉朽般地瓦解。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面对一个敌人，而是在面对一位审判自己的圣人。
他心中的战意，竟然在快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心虚和恐惧。
他胯下的那头猛虎，更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将军！稳住心神！这是儒家的惑心之术！”赫连豹身后，一名副将，急忙大声提醒道。
赫连豹一个激灵，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惊骇地看着楚昭夜，眼中充满了忌惮。
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
不动刀兵，仅凭几句话，就差点让他道心失守！
“哼！少在这里妖言惑众！”赫连豹强撑着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圣人还是神仙！你杀了我国师，就得偿命！来人……”
他正要下令动手，一个清朗的声音，却从军阵后方，传了过来。
“赫连将军，住手。”
话音落下，军阵再次分开，一辆由八匹骏马拉着的华贵马车，缓缓驶出。马车旁，还跟着一队文官。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穿着锦衣，面容俊朗，但眼神有些阴鸷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他对着楚昭-夜，拱了拱手，脸上带着一丝虚假的笑容。
“南昭三皇子，拓跋宏，见过大雍逍遥王殿下。家将鲁莽，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海涵。”
楚昭夜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三皇子，眼睛微微眯起。
他知道，正主，终于来了。
“原来是三皇子殿下。”楚昭夜也客气地还了一礼，“无妨，本王也不是小气的人。只是，贵国的待客之道，确实让本王，大开眼界。”
拓跋宏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但脸上的笑容不减。
“王爷说笑了。父皇听闻王爷大驾光临，特命我前来迎接。只是赫连将军爱护国师心切，才有些失态。”
他转向赫连豹，脸色一沉：“赫连将军，还不快给逍遥王殿下赔罪？”
赫连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皇子发话，他不敢不从。他憋屈地从虎背上跳下来，对着楚昭夜，极为生硬地抱了抱拳。
“末将，一时情急，请王爷恕罪。”
“不知者不罪。”楚昭夜挥了挥手，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
他看着拓跋宏，笑道：“三皇子殿下，我们现在，可以进城了吗？本王一路风尘，也有些乏了。”
“当然，当然。”拓跋宏连忙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王爷请。都城内，父皇已经备好了酒宴，为您接风洗尘。”
他的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qPCR的冰冷。
接风洗尘？
只怕，是鸿门宴吧。
楚昭夜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一夹马腹，与拓跋宏并驾齐驱，朝着南昭国都的方向，行去。
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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