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霸王垂危!毒入骨髓。
周瑜见诸将终是达成共识,心头大石落地,当即俯身按在舆图上,语速极快地部署:
“公覆,你带三千兵即刻去沙羡,主持撤防——粮库的粟米、盐巴,能运多少运多少,全运往夏口。”
“城中军械库的弩机、甲胄、长矛,尽数装车,带不走的破损器械,一把火烧了,连木屑都别留给荆州兵!”
黄盖刚要应下,程普突然开口:“公瑾,沙羡的百姓怎么办?要不要一并迁去夏口?”
周瑜却摇了摇头,指尖点向舆图上沙羡城的标注,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沙羡原是江夏郡治,万户之邑,算下来该有五万百姓,虽经历战乱人口有所减少,但也还剩四万二,这些人,一个都不迁。”
“什么?”
闻言韩当顿时急了,“留着百姓给刘琦!”
“他得了人,岂不是能扩兵?”
“呵呵!扩兵?”
“扩兵也要先喂饱肚子。”
周瑜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去告诉下面的弟兄们,撤走前给每户百姓发二斗粟米——只够三日口粮,多一粒都不给。”
“刘琦得了这四万二张嘴,每日耗粮就得尽百石。”
“他若要养,就得从江陵调粮,分兵守沙羡;他若不养,百姓必乱。”
“这四万二百姓,就是咱们给刘琦留的‘厚礼’,让他顾着粮草,没空来犯夏口!”
程普眼睛一亮,拍着大腿道:“好个计策!津乡那一战刘琦赢了几分,定是骄纵得很,见了沙羡这‘空城’,再添上四万多百姓,保管他手忙脚乱!”
部署既定,黄盖当日便率军执行周瑜的能搬的搬空,不能搬的烧光。
城内百姓早被流言搅得惶惶不安,见江东兵昼夜不停搬粮运械,更是慌作一团。
黄盖依周瑜所嘱,只在城头贴了告示,让百姓领了三日口粮便闭门待着,半句不提迁民之事。
三日后,沙羡的粮库、军械库已被搬得底朝天。
黄盖望着满载的粮车、军械车渐渐远去,抬手下令:“点火!”
火光冲天而起,军械库的焦糊味飘出数十里,连夏口城外的王朗都派斥候来探。
待火灭时,沙羡城只剩空空的城郭、四万二惶惶的百姓,以及每户家中那点仅够三日的口粮。
黄盖率部撤离时,勒马回望沙羡城头,只见城门大开,鸦雀落在焦黑的军械库残梁上,嘶哑的叫声裹着江风传来。
黄盖冷哼一声:“刘琦小儿,这城,还有这满城百姓就看你接不接得住了!”
夏口城。
长江的夜色裹着江风,吹得衙署外的旗杆呜呜作响。
从沙羡运来的粮车动静闹了半宿,韩当、程普来报“粮草军械尽数入仓”时,周瑜也只草草应了句“知道了”。
在简单的将手中事务处理后,周瑜便转身往衙署后院而去。
比起将沙羡物资全部撤走,以及留下百姓坑刘琦一道的“得计”
衙署后院榻上那道身影,才是周瑜当下心头唯一的牵挂。。周瑜推开孙策房门,屋内的烛火在周瑜裹挟的微风下摇曳,
烛光下,床榻上的孙策脸色已不是前几日的通红,而是透着一股死气的青紫泛白,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每一次呼吸都急促而沉重,像扯着破旧的风箱。
屋内此时有数名军医在孙策榻前,忙前忙后。
这时一团刚换过伤口的麻布随意丢弃在周瑜跟前,麻布上,黄稠的脓水混着血丝,竟比昨日又多了些,连屋内都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
周瑜轻步上前,对军医们的行礼视如无物,直径来到孙策榻前。
周瑜指尖刚触到孙策的额头,便猛地缩回,实在是太烫了,竟让周瑜生出一种触及到暖水壶的感觉,
当下周瑜心中一沉,伯符高热已有多日,为何没有减缓,再高热下去,人恐怕.......
周瑜喉结动了动,转头看向立在角落、大气不敢出的军医。
声音虽不大,但却藏不住周瑜的急切:“伯符这高热,怎么还没退?反而更重了?”
军医身子一哆嗦,连忙上前躬身:“回、回校尉,卑职已用了最好的退热药草,也换了三次清创的烈酒,可吴侯他……”
“他高烧七日不退,伤口的脓毒已顺着血脉往上走,昨日开始,手脚都有些发僵了……”
“脓毒入血?”
周瑜闻言身体晃了晃,忙伸手撑住身旁的案几,案上的药罐都被震得轻轻磕碰。
周瑜喉间发紧,眼前晃过半月前的景象。
那时他们斩黄祖破沙羡,沿江诸县上插满江东旗号。
伯符拍着他的肩笑,说“公瑾你看,江夏到手,荆州门户算咱们踹开了”,那时周瑜只觉前路顺畅,只待拿下江陵、逼退刘表不过是早晚的事,那时二人可谓是意气风发,挥手间便有吞楚雄踞江汉,北上试问汉室汉鼎之重。
可谁曾想,不过短短十余日,情形竟急转直下至此?
“尔等前几日不是说,只要清创仔细,伤口能愈……怎么会脓毒入血?怎么会……”
周瑜这话问得急切,却带着几分自欺欺人的侥幸。
这些日子,周瑜忙着部署撤防、算计刘琦,夜里偶来探望,见孙策高烧不退,心底早有隐忧,只是不敢往最坏处想。
周瑜总以为,伯符是纵横江东的“小霸王”,津乡那样的死局都能突围,这点箭伤高热,总能扛过去。
以为,只要江东援军一到,他们便能再杀回江陵,圆了共取荆州的约定。
可军医的话,像一把冷水,兜头浇灭了周瑜所有侥幸。
那军医早吓得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面,哭着回话:“校尉!吴侯在津乡中箭后,为稳军心日日巡营,伤口沾了江风尘土,那时毒就浸深了!”
“卑职日日清创灌药,可毒已顺着血脉往脏腑钻,卑职也无能为力啊!”
“无能为力.....”
周瑜看向床榻上那个往日里纵马提枪、从不认输的人,此刻蜷在榻上,连呼吸都弱得像要断了,青紫泛白的脸上,再寻不到半分“小霸王”的锐气。
“你再想想办法!”周瑜猛地俯身,一把揪住军医的衣领,眼底布满红丝,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烈酒清创不行,就换草药敷;退热药草没用,就去寻神医妙手!”
“伯符他才二十六,他还没看到江东踏平荆州,他不能……他不能就这么撑不住!”
军医被他揪得喘不过气,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校尉!卑职真的....尽..力..了!”
“昨夜已试过放血排毒,可血都是黑的……吴侯脉息越来越弱,怕是……怕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周瑜松开军医的衣领。
“回天乏术也得寻!”
此时周瑜声音有些嘶哑,每个字都像从齿缝碾碎而出,“即刻派百人去江夏各县搜民间偏方——哪怕是山野巫医的法子,只要能试的都找来!”
“告诉他们,能救吴侯者,赏黄金百两,封良田千亩!”
“诺!”
亲兵领命躬身应了声道。
周瑜重新看向军医,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也别跪着了,即刻去熬药。”
军医连忙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躬身应道:“卑职遵命!卑职这就去!”
说罢军医踉跄着退出去,连落在地上的药杵都忘了捡,只听见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远,混着远处巡营的梆子声,格外清晰。
周瑜望着榻上的孙策,定定出神,脑海中回忆起这些年与孙策的过往,从当年一起在寿春投军,到后来平定江东六郡,再到如今拿下江夏的计划——这些过往,周瑜们曾在无数个夜晚一起复盘。
或许在过不久就只剩周瑜一个人诉说这些过往了。
就在这时,庭院里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周瑜的回忆,伴随着亲兵焦急的呼喊:“校尉!校尉!紧急军情!”
周瑜猛地回头,走出孙策屋内,见一名斥候正跪在庭院中央,身上的衣甲沾着尘土,脸上满是急切,连呼吸都带着喘息:“校尉!探子回报刘琦水师已抵沙羡城下,半个时辰前……已入城!”
“可探得刘琦小儿入城后的情况?”
周瑜闻言,眉头只是微挑,并未露出半分意外之色。
周瑜站在廊下,夜风卷着庭院里的草屑掠过鞋面,眼底不见惊惶,反倒有几分“果然如此”的沉静。
刘琦来得快,却也在周瑜的意料之中。
自决定弃守沙羡那日起,周瑜便知,以刘琦在津乡得胜后的锐气,自然不会放任他们继续占据江夏。
更何况,周瑜撤防时虽有派遣士卒掩人耳目,却难以隔绝被荆州的斥候窥得蛛丝马迹。
且换做是周瑜自己,若探得对手弃城,必会即刻点兵,顺江而下抢占空城,断不会给对方喘息之机。
是以,听到“刘琦已入城”的消息,周瑜心中并无波澜。
当下周瑜更在意的是自己撤防时埋下的那枚“棋子”——沙羡城里四万二惶惶待哺的百姓,究竟有没有如他所料,给刘琦添上麻烦。
周瑜目光落在仍跪在地上的斥候身上,语气比方才沉了几分:“入城后的动静,只探得这些?”
“沙羡城里的百姓呢?我军撤走时留了三日口粮,此刻该是粮尽之时,可有骚乱?刘琦面对那些百姓,是如何应对的?”
“校尉!刘琦水师刚入沙羡城,城里原有些因缺粮而起的骚乱,可没半个时辰就将骚乱个安抚平了!”
“倒没想到刘琦军中藏着这等能人,竟能这么快稳住民心!”
周瑜眉峰微蹙。
这时,斥候又说道:“另外,随同刘琦一起抵达的还有二十艘粮船,船只吃水线沉得很,估摸着得有三千石粮!”
周瑜立在廊下,心里闪过一丝轻浅的失落。
那四万二百姓是他算准的“绊子”,原以为能让刘琦手忙脚乱三五日——要么弃民乱城,要么急调粮分兵,没成想竟被轻描淡写接了去。
但这点失落刚浮起,就被周瑜给压下,眼底倏然凝起锐光。
斥候说刘琦的粮船随水师同来,哪是临时应对?
分明是早猜到他会留百姓当包袱,提前备足了粮草。
能看透他的计谋根脚,还备好后手,刘琦帐下这能人,绝不止会安抚民心那般简单。
想到这周瑜心头一紧,刘琦帐下有这等能预判他计谋的人,定然不会只守着沙羡,必会派人刺探夏口虚实。
而孙策昏厥多日、命在旦夕,这消息若被探去,刘琦必趁江东群龙无首之时猛攻夏口!
念此,周瑜当即喝来亲兵:“速去追回调去江夏各县寻偏方的百人,改往江东境内找!”
“另,将帐中军医全集中看管,不许与外人接触,谁敢泄半句吴侯病情,立斩!”
接着周瑜又对刚赶来的程普下令:“德谋将军劳烦你加派岗哨,严查进出城人等,刘琦的斥候若敢来,务必抓活的,绝不能让他们探到伯符的情况!”
“啊!?”
程普有些懵道。
程普刚在外头守了大半夜,只知道沙羡撤防顺利,却没听闻刘琦入城的变故,更不知孙策已到了脉息微弱的地步。
再者,程普一路赶来,满脑子还在盘算怎么加固沔水口的防线,冷不丁被塞了个“看管军医、严查进出”的差使,一时没转过弯来。
程普哪里知道,他的部曲早不是当年随孙策平定江东时的模样。
津乡突围,他手下三千部曲折损了大半,如今跟着他的,只剩不到六百人手,还多是带伤的老兵,论冲锋陷阵,实在难堪大用。
而周瑜早把这些看在眼里,眼下夏口缺兵,既要留精锐守江面、防刘琦突袭,又要派人寻医救孙策,能托付“保密”差使的,也只有程普这员老将。
程普眼下虽战力不足,但人却心思缜密,又对孙策忠心耿耿,守城门、看军医这类需细致稳妥的事,再合适不过。
周瑜见他懵着,快步上前,压低声音解释:“德谋,刘琦已入沙羡,且帐下有能人,早猜到咱们留百姓的后手,还带了粮草应对。”
“而想来下一步,必派人来夏口探虚实——伯符如今昏沉不醒,这消息若泄出去,刘琦定趁乱攻城!”
说着周瑜指了指孙策卧房的方向,语气沉了几分:“你的人虽少,但守紧城门、看住军医绰绰有余。”
“务必记住,凡进出此院者,令牌验三遍,军医那边,只许进药,不许出半句关于伯符病情的话,敢泄秘者,不用禀我,直接按军法处置!”
程普这才回过神,脸上的懵然瞬间变成凝重。
程普是征战多年的沙场宿将,怎会不懂主将安危系着全军军心?
眼下孙策昏厥多日,若是消息走漏,军中必乱,刘琦刚占沙羡,定会趁机来攻。
程普当即抱拳沉声道:“公瑾放心!六百弟兄我亲自调度,城门守死,军医看紧,绝不让半句话泄出去,撑到援军来!”
程普说罢转身便去部署,动作干脆利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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