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浪里蛟”赵三娘。
粮船在引导船的指挥下,缓缓调整方向,小心翼翼地靠向那临时搭建、显得颇为简陋的码头。海浪拍打着船舷和礁石,发出巨大的轰鸣。
为首一艘火龙炮舰的跳板刚刚触及被冰雪覆盖的码头木板,一道鲜艳如火的身影便已如离弦之箭,矫健地疾掠而下。那身影不似寻常人下船时的谨慎试探,更像一只久经风浪的海燕,精准地抓住风势稍缓的刹那,又似一团燃烧的烈焰,骤然脱离舰体,划破凛冽的空气。只见她足尖在微微晃动的跳板末端轻轻一点,借力腾空,身形在空中舒展开一个流畅的弧线,随即稳稳落地,靴底与积雪接触时发出极轻微的“咯吱”声,仿佛只是片羽坠地,显示出其对身体力量精妙绝伦的控制力。她落在谢凤卿面前数步之遥的雪地上,这个距离既表达了敬意,又不失自信与独立。
来人正是一名女子,观其容貌风姿,约在三十上下年纪,正是褪去青涩、风华内蕴的成熟年华。她周身那一袭醒目的红色,并非寻常绸缎,而是用特殊鱼皮鞣制、浸以桐油反复刷涂而成的贴身水靠,紧密地包裹着她健美而匀称的身躯,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线条。水靠之外,罩着一件同色的防风皮质软甲,甲片轻薄而坚韧,在灰白的天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如同凝固的血色,既添几分飒爽英武,又兼具实际的防护功用。腰间随意却稳固地挎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刀鞘以深海沉木所制,纹路古朴,刀柄缠着防滑的暗色鲛绡,尾端镶嵌着一颗不甚起眼却隐隐泛着幽蓝光泽的深海珍珠,暗示着主人不凡的经历与身份。
她拥有一张被海风与烈日亲吻过的面庞,肤色是健康的麦色,细腻却并不粗糙,透着一层阳光浸染后的暖光。额头光洁饱满,眉形如远山含黛,斜飞入鬓,不似闺阁女子般细描,却自然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英气。一双眸子最为出彩,眼型略长,眼尾微挑,瞳仁是罕见的琥珀色,顾盼之间神采飞扬,锐利时如鹰隼能穿透迷雾,温和时又似午后阳光下的浅海,澄澈见底。鼻梁高挺,带着一丝决断的意味。嘴唇的线条清晰有力,嘴角天然地微微上翘,即便不笑时也仿佛含着一丝洒脱不羁、看惯风云的淡然笑意,但若细看,那笑意底下却藏着不容触碰的坚韧与锋芒。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并未盘成繁复发髻,而是编成一根粗壮结实的发辫,随意地甩在肩后,发梢几近腰际,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更添几分野性之美。此人正是掌控这片海域航运、声名赫赫的鬼市船队巨头之一,人称“浪里蛟”的赵三娘。
赵三娘目光扫过全场,最终精准地落在为首的谢凤卿身上。她没有丝毫迟疑,右腿向后微撤,左膝一曲,单膝干脆利落地跪在冰冷的雪地中,抱拳行礼,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或谄媚之态。那抱拳的姿势也与众不同,并非完全规整的军礼,而是带着几分江湖儿女的豪爽与约定俗成的敬重,拳头紧握,拇指微扣,显示出她既认同秩序又保有自身规则的特质。
“鬼市赵三娘,”她开口,声音爽朗清澈,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那声音里仿佛带着大海的咸腥气息、长风破浪的豁达以及历经锤炼的沉稳,“奉我家龙头之命,押运江南新米十万石,另附上等金疮药五百箱、特制驱寒丸三百坛、以及秘制雪蟾丹一百箱,特来交付王爷!”她略微抬头,目光明亮而坦然地迎向谢凤卿的视线,眼神中没有寻常下属面对上位者时常有的怯懦或闪烁,只有基于实力的平等尊重、对合作伙伴的重视,以及圆满完成重要任务后的坦然与轻松。她略微停顿,补充道,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所有物资均已查验无误,船队可随时卸货入库,以供军用。”
谢凤卿步履沉稳地上前一步,玄色战袍的下摆拂过积雪,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微微弯腰,这个动作既保持了摄政王的威仪,又流露出对眼前这位海上枭雄的尊重。她伸出戴着玄色手套的右手,亲自扶住赵三娘的手臂,那动作不似寻常的虚扶,而是带着实实在在的力道,传递着一种平等和信任。当她开口时,声音诚挚而清晰,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分量:“三娘请起,诸位兄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赵三娘一人身上,而是越过了她火红的身影,扫向后方那十艘如同海上堡垒般巍峨的粮船。
那些船只吃水极深,巨大的船体在风雪中稳如泰山,桅杆如林,帆缆交织,无声地诉说着它们承载的希望之重。船板上,那些身着各异服饰、却个个身形精干、眼神锐利如鹰的水手们,虽然面带长途跋涉的疲惫,但依旧纪律严明地坚守岗位,无声地展示着鬼市船队强大的实力。谢凤卿的目光缓缓掠过这一切,最终回到赵三娘脸上,眼中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真诚关切:“风雪兼程,浪急礁险,将士们可都安好无恙?”
这一问,看似平常,却蕴含深意。她问的不是货物,不是船只,而是“将士们”的安危。这细微的差别,瞬间将冷冰冰的交易提升到了并肩战友的情谊层面。与鬼市的合作,最初确实始于乱世中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朝廷需要鬼市无孔不入的运输网络和庞大资源,鬼市则需要朝廷认可的合法身份和稳定的贸易环境。但近年来,尤其是在谢凤卿顶住朝中顽固派的巨大压力,力排众议,推行新政,允许鬼市在一定严格监管下合法经营部分条件优越的沿海港口,并公平地共享部分利润丰厚的关键海上贸易线路后,双方的关系早已超越了简单的互相利用。一次次在风浪中并肩作战,在危机中相互驰援,使得这种合作关系变得更加紧密、牢固,并逐渐滋生出基于共同利益和相互认可的信任。赵三娘和她麾下这群在刀尖上舔血、却重诺守信的鬼市儿郎,多次在朝廷军械转运受阻、沿海倭寇海盗肆虐的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凭借其对海路的熟悉和强悍的战斗力,协助转运关键物资,清剿匪患,早已被谢凤卿视为可以倚重、甚至托付重任的强大助力。
赵三娘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坚实力量,顺势利落地站起身,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毫不在意地抬手,用力拍打着皮质软甲上沾染的雪花和些许泥点,发出“啪啪”的轻响,这个不拘小节的动作充分展现了她的豪爽性格。她咧嘴一笑,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在这片素白的世界里,那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更添几分江湖儿女的洒脱不羁:“谢王爷挂心!”她的声音清亮,带着海风般的爽利,“弟兄们都是海里泡大的,咸水鱼似的,这点风浪,还扛得住!就当是洗了个冷水澡,活动活动筋骨!” 她语气轻松诙谐,仿佛刚刚经历的只是一场寻常的航行。
然而,站在近处的谢凤卿和萧御,都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厉色——那是一种如同鲨鱼嗅到血腥味时的锐利和冰冷,虽然短暂,却足以说明此行绝非她口中描述的那般风平浪静、波澜不惊。果然,赵三娘话锋随之一转,语气依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透出森然的杀意:“这一路嘛……倒是遇到几拨不长眼的‘海瞎子’,闻着味儿想来叼咱们粮船这块肥肉,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她冷哼一声,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腰间断浪刀的刀柄,“都被咱们船头的火龙炮‘好言相劝’了一番,炮口一亮,道理就讲通了。这会儿,那些不开眼的家伙,估计都在龙王爷那儿排队喝茶赔罪呢!”
她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戏谑,但话语中那浓烈的、几乎能嗅到的血腥味,却让周围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的将领们都为之动容,仿佛看到了漆黑的海面上,炮火撕裂夜幕,敌船在爆炸中解体沉没的惨烈景象。这简短的几句话,不仅交代了途中的凶险,更是在向谢凤卿,也是向所有在场的人宣告:鬼市船队有足够的能力守护这批至关重要的物资,任何胆敢阻拦者,都已付出代价。这是一种实力的展示,也是一种无声的承诺。
萧御闻言,立即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上前一步,神情严肃地问道:“三娘,可能看出是哪一路的人马?寻常海匪,绝不敢打你们鬼市船队,尤其还有火龙炮舰护航的主意。” 这背后,定然另有隐情。
赵三娘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冰冷的杀意。她不再多言,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物件,小心地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沉甸甸、触手冰凉的玄铁令牌!令牌造型古朴,边缘有些许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但正面雕刻的那个繁复而独特的徽记,却清晰可辨——正是在场许多高层将领都隐约认识,属于宗室内部秘密蓄养的死士所用的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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