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前路

商业开发的阴影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生活仍在继续。秋意更深，期末考试季的紧张气氛也开始在大学校园里弥漫，自然而然地，话题转向了关乎未来的抉择。

午后，小铺里难得的没有修复工作时的细碎声响。四人围坐在一起，面前摊着书本，却更多是在讨论。

“我决定了！”陈烁猛地一拍桌子，眼神灼灼，充满了破釜沉舟的气势，“老子就要一条路走到黑！省队试训必须过！过了就退学…啊不是，是办理休学！去追梦！不过…”他气势又萎靡了一点，偷偷瞟了沈照野一眼，“…要是真没过，就老老实实回来考研，读个体育教育什么的，以后当个教练也算没离老本行。”他把“后路”说得像赴死一样悲壮。

苏槿推了推眼镜，冷静地打断他的自我感动：“根据现有数据模型分析，你通过初选的概率约为68.5%。但职业运动员生涯伤病风险率高达42%。建议同步准备体育管理或运动康复相关研究生考试，作为风险对冲。诶嘿。”她面前摊开的不是课本，而是各种数据分析图和院校专业目录。

林星晚则显得柔和许多，她轻轻翻动着美术学院的保研申请材料，眼神憧憬又带着一丝不确定：“我想试试推免本校的研究生，继续跟现在的导师深造…希望能成功吧。如果不行，就先找一份插画师或者美术老师的工作，一边积累一边再考。”她的未来规划清晰而踏实，带着艺术生特有的浪漫与务实。

三人说完，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一直沉默的沈照野。

沈照野摩挲着茶杯边缘，感受着瓷器的温润。曾几何时，“未来”对他而言是个沉重而模糊的词汇，意味着无法摆脱的过去和一眼望穿的孤寂。但现在…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充满期待的朋友们，又环视着这间承载了他太多记忆与新生的小铺。赵经理的威胁言犹在耳，但这并未让他感到绝望，反而激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守护与改变的决心。

“…小铺，会继续开下去。”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但…也许可以试试做点别的。”

“哦？！”陈烁立刻来了兴趣，“老板你想搞什么副业？直播卖旧书？还是弄个复古咖啡馆？我帮你吆喝！”

林星晚也好奇地看着他。

沈照野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还在想。也许…可以做一些和老物件有关的体验，或者…承接更专业的古籍修复预约。”他的思路还不甚清晰，但那种主动寻求改变、积极探索可能性的姿态，让熟悉他过去样子的三人都感到惊喜。

“这个好！”林星晚第一个表示支持，“沈老板你的手艺那么好，肯定很多人需要！”

苏槿点头：“差异化竞争策略。利用核心技能拓展业务边界，对抗区域商业变迁风险。可行性高。诶嘿。”

陈烁拍着胸脯：“需要力气活或者撑场子，随时叫我！”

一种积极向上的、关于未来的能量在小小的空间里流动，驱散了部分因外部威胁带来的阴霾。

讨论暂告一段落时，林星晚似乎有些犹豫，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用素雅花纹纸精心包裹的长方形物件，双手递给沈照野，脸颊微红：“沈老板…这个…送给你。”

“哇哦！有情况！”陈烁立刻起哄。苏槿也投来探究的目光。

沈照野愣了一下，接过礼物。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本厚实的、手工装订的画册。封面是温柔的暖色调，手绘着“随光小铺”的轮廓，窗台那盆绿萝生机盎然。

他翻开画册。

第一页，是他低头擦拭柜台的侧影，光线柔和，勾勒出他专注的轮廓。旁边有一行清秀的小字：“初遇·寂静的光。”

第二页，是图书馆午后，他凝神查找资料时微蹙的眉头。

第三页，是文化祭义卖时，他略显紧张却努力介绍旧物的样子。

第四页，是雨中并肩同行，伞下狭小的空间和模糊的雨幕…

一页页翻过去，篮球场边沉默的注视、火锅升腾的热气里模糊的笑脸、深夜投影仪光影下安静的睡颜、甚至还有他和老吴下棋时、被王奶奶投喂时…许多他自己都未曾留意过的瞬间，都被她用细腻温柔的笔触捕捉、定格。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幅幅画和一句句简短却精准的注脚。这本画册，像一部无声的影像，忠实记录了他从沉寂走向开放、从孤独走向联结的每一步。每一笔色彩，都饱蘸着作画人细腻的观察和深沉的心意。

沈照野一页页地看着，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呼吸都放轻了。他从未想过，自己在别人眼中，可以是这样的…可以被如此温柔地注视和珍藏。

他抬起头，看向林星晚，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林星晚被他看得脸颊通红，小声解释：“就…平时随手画的…整理了一下…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很贵重。”沈照野打断她，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谢谢。我很喜欢。”

他珍重地将画册合上，紧紧握在手里，仿佛握着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在陈烁和苏槿的注视下，沈照野站起身，走到那个存放着重要物品的柜台格子前，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木盒。

他拿着木盒走回来，放在林星晚面前。

“回礼。”他言简意赅，耳根微微泛红。

林星晚好奇地打开木盒。里面铺着柔软的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枚黄铜书签。书签被打磨得温润光亮，造型是一枝极简的、含苞待放的梅花，线条流畅而充满古意。最特别的是，书签的末端，镶嵌着一小片洁白温润的瓷片，瓷片上用极其精细的笔触，绘制着一只慵懒睡觉的橘色小猫，惟妙惟肖，憨态可掬。

“这…”林星晚一眼就认出，那瓷片的质地和颜色，分明就是之前被打碎的那个、属于阿满的食碟！他竟然将碎片保留了下来，还做成了这样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旧物…改造的。”沈照野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瓷片…磨了很久…不会划手。猫…我画的，可能不太像…”

岂止是像，那神韵几乎抓住了阿满的精髓。

这份礼物，太特别了。它承载着一段沉重的过去，却被他用双手和心意温柔地重塑，赋予其全新的、充满希望的意义。他将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最不轻易示人的一部分，小心翼翼地取出，打磨成一份独一无二的馈赠。

林星晚瞬间明白了这份礼物的重量。她拿起那枚书签，指尖感受到黄铜的温凉和瓷片的润泽，看着那只睡熟的陶瓷小猫，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她紧紧握住书签，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很像…非常像…谢谢…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

两人相视无言，空气中却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嗷呜！受不了了！”陈烁夸张地捂住眼睛，“这狗粮太高级了！又是定制画册又是传家宝书签的！苏槿！快给我分析一下这甜蜜度超标了多少！”

苏槿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情感价值无法精确量化。但根据瞳孔放大程度、皮肤温度上升指数及氛围粒子浓度测算，当前空间甜蜜指数远超常规阈值。建议非相关人员进行物理隔离以避免过载。诶嘿。”她说着，却默默拿出手机，对着那枚书签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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