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故人
日子悄然滑过,萧珑的气色竟真的一日好似一日。
咳嗽声明显少了许多,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也隐约透出些许血色,连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如今也多了几分清亮。
崔贵妃喜形于色,连日来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看向吴神医的眼神也添了几分尊敬,赏赐如流水般送入吴启暂居的偏殿,宫中上下亦是对这位吴神医的医术传得神乎其神。
唯有萧玥,心中的疑虑随着萧珑的好转而日渐加深。太医署送来的每一份留样记录她都仔细看过,那培元散的成分依旧晦涩难明,王太医等人绞尽脑汁,也只能推断出其中几味药似乎有强效激发元气之能,但药性诡谲,非中土正道。
这日,吴神医为萧珑施针完毕,萧珑沉沉睡去,气息平稳。崔贵妃在一旁看着,眼角眉梢皆是欣慰笑意。
萧玥见状,缓步上前,目光落在吴神医正在收拾的药箱上,开口道:“三弟如今情形,着实令人欣喜,可见先生医术通神,果然不负神医之名。”
吴神医动作微顿,抬眼看向萧玥,谦逊地躬身:“公主殿下过誉了。此乃蜀王殿下自身福泽深厚,草民不过是因势利导,略尽绵力罢了。”
萧玥唇角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话锋却轻轻一转:“本宫只是忽然想起,淑妃娘娘常年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太医署屡屡束手,不如请神医也为娘娘看看?听闻神医是淑妃娘娘举荐的,神医应当也想见见故人吧?”
殿内霎时一静。崔贵妃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疑惑地看向萧玥。神医入宫为三皇子看诊这事,对外只说是崔家费尽心思寻觅的,可从没提到过沈淑妃。萧玥在宫中安插耳目,知道这事并不奇怪,但她深知萧玥为人,此时提起,难不成是那神医有什么问题?
吴神医收拾药箱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他垂着眼睑,故作疑惑,道:“哦?淑妃娘娘千金贵体,如何会知道草民?想来是传言有误罢了。”
萧玥微微一笑,道,“淑妃娘家姓沈,随家中长辈游历四方,入宫前便以才情见识闻名,何况先生医术如此高明,想必声名鹊起,娘娘听说过也正常。可惜了,如今深居简出,常受病痛折磨。先生既有如此回春妙手,若能令淑妃娘娘凤体康健,岂非又一桩功德?父皇想必也会欣慰。”
吴神医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恍然大悟:“原来是她,草民早年游历四方时,似乎曾听闻过吴兴沈氏才女之名。未曾想,竟也凤体违和。”
他这话答得巧妙,既未承认相识,也未完全撇清,只以一个游医可能有的“听闻”轻轻带过。
“既然公主殿下有此美意,陛下若亦允准,”吴神医抬起头,神色坦然,“草民自当尽力,只是蜀王殿下此处疗程正值关键,亦不可间断。”
“这是自然。”萧玥微笑颔首,“本宫这便去禀明父皇,想必父皇也会赞同。”
事情便这般定了下来。萧玥离开长宁殿,并未立刻去甘露殿,而是先回了立政殿。
“书仪,”她吩咐道,“你去一趟仙居殿,就说本宫见吴神医医术高明,想起淑妃娘娘亦常年不适,特向父皇请准,欲请神医也为娘娘请脉问诊,不知娘娘意下如何。态度要恭谨,只看她如何反应。”
“是,殿下。”书仪领命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书仪回来复命,神色有些微妙:“殿下,淑妃娘娘听闻后,似乎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沉默了片刻,只说她早已习惯,不必劳动神医大驾’。”
“她拒绝了?”萧玥挑眉。
“表面上是拒绝了,”书仪低声道,“但奴婢观其神色,并无真正拒斥之意,倒像是早有预料,甚至那拒绝之言,也说得不甚坚决,仿佛只是循例谦辞。”
萧玥眸光微闪。沈淑妃的反应,耐人寻味。
她不再耽搁,起身前往甘露殿求见弘德帝。
听闻萧玥的提议,弘德帝正在批阅奏疏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看向女儿:“哦?你想让那吴神医,去给沈氏诊治?”
“是。”萧玥恭声道,“儿臣见其三弟病情确有起色,想着淑妃娘娘亦深受病痛困扰,若能得治,于宫中亦是喜事一桩。且吴神医言谈间,似乎早年游历时曾听闻过淑妃娘娘未入宫时的才名,也不算辜负这缘分。”
弘德帝放下朱笔,身体向后靠入椅背,指尖轻轻敲着御案,沉吟不语。殿内檀香袅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有此心,是好的。沈氏……确也病了许多年。也罢,便依你所请。让吴神医去看看吧。李福安,”
侍立一旁的李福安立刻上前:“老奴在。”
“传朕口谕,着神医明日巳时后,前往仙居殿为淑妃请脉。一应规矩,如同长宁殿。”
“老奴遵旨。”
次日,巳时刚过,吴神医在内侍的引领下,提着那个半旧的药箱,来到了仙居殿。
与长宁殿相比,仙居殿显得更为冷清寂寥,弥漫着一股经年不散的药味,混合着淡淡的檀香,沉郁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沈淑妃并未在正殿见他,而是在暖阁。她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锦被,面色苍白,容颜憔悴,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吴神医进来时,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声音轻飘无力:“有劳先生走这一趟了。本宫这身子,不过是挨日子罢了,实在不必……”
吴启依礼参拜,姿态恭敬:“淑妃娘娘言重了。陛下有旨,公主殿下亦挂心娘娘凤体,草民自当尽力。还请娘娘允准草民为您请脉。”
沈淑妃闻言,伸出瘦削的手腕,搁在榻边的脉枕上,腕骨伶仃,皮肤下的青筋清晰可见。
吴神医上前,三指搭上她的腕脉。他闭目凝神了许久,比在长宁殿为萧珑诊脉的时间要长得多。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娘娘之疾,”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乃忧思伤脾,郁结于心,耗损肝血,乃至五内俱虚,阴阳失调。更兼……早年似有寒湿深入筋骨,未能及时祛除,日久成痼疾。非寻常药石所能速效。”
他的诊断,与太医署多年来给出的说法大同小异。
沈淑妃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苦涩的笑容,似嘲似讽,又似悲凉:“先生果然医术高明。连这些陈年旧疴,也能探知。”
这话听起来像是称赞,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草民惭愧。”吴神医垂下眼帘,“娘娘之疾,需得缓缓图之,首重舒解心郁,调和肝脾,佐以温经散寒,缓缓培补。急切不得,猛药更不可用。”
“舒解心郁?”沈淑妃轻轻重复了一遍,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声音愈发缥缈,“谈何容易……罢了,先生既已诊过,便请回吧。按例开方便是,本宫乏了。”
她显得意兴阑珊,甚至有些逐客的意味。
吴启躬身道:“草民告退。
他提着药箱,恭敬地退出了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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