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你即将喜得贵子
一共三十多起，二十多起发生在这间医院。
詹云现在用脚后跟想，也能感觉到有些诡异。
大仪市虽是地级市区，但总面积不到三千平方公里，人口也不到七十万，属于五六线的小城市，市里最大，设施最好的医院就是中心医院，基本上在本地待产的家庭都会选择这里。
所以这里出事比其他医院多一点也是比较合理的。
但正是因为这里设备最好，医护人员口碑更好，出了这么多事，才更显得诡异。
“黄爷，你能感觉到这座医院有异闻界存在吗？”
“一点都没有。小子你不要忘记，在你至今打听过的所有消息里，没有提到过这间医院的。”
黄爷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并且给詹云补充道。
根据异闻界的规则，这间医院没有被都市传说包含在内，不存在诞生异闻界的条件。
“还是得去娘娘庙啊......”
天仪山娘娘庙，坐落在天仪山脚下，依山傍水，庄重神圣，世世代代受到大仪市百姓的供奉信仰，原先的旧庙已经被景明集团推平，集团老总死后，豪华山庄项目作废，据说景明集团的董事们被老总的下场吓破了胆，纷纷捐钱重修娘娘庙，将新娘娘庙修建的宏伟气派，当地百姓供奉跪拜的也更加殷勤了。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天仪山娘娘始终没有原谅他们。
当詹云再次站到娘娘庙门口的时候，他觉得相当震撼，小时候常和奶奶一起来烧香，但如今再看，哪还有一丁点童年记忆里的样子。
恢弘壮观的庙门，汉白玉石的门柱上缠绕着金色盘龙，两扇朱红大门不再是褪色的旧木，而是刷着亮漆，雕刻着精美的祥云纹路，门楣上的“娘娘庙”匾额也镀了金。
看着通体鎏金映彩的崭新庙宇，詹云一时之间有点恍惚。
即使民间都市传说中，天仪山娘娘因百姓的不敬心生怨恨，这几年带走了三十几名幼儿的性命，但老百姓们不敢怪罪她，反而供奉跪拜的更勤快了，如今的娘娘庙香火鼎盛，红尘客不绝。
黄大仙借助詹云的身体感受到了此地盛景，也不由得感慨道。
“好强的香火愿力！”
詹云一边拾级而上，一边与他交流道：
“我还以为出了这些事之后，娘娘庙会被大家唾弃憎恨，香火会断绝。”
“嘿！怎么可能？人族和兽类都会憎恨有仇恨的同类，甚至异族。但是当对方与我们不在一个生命维度上的时候，憎恨会转变为恐惧，而恐惧会酝酿成崇拜。”
黄大仙笑了一声，对詹云说道。
“就好像我们一族吃鸡，鸡恨我们，就算我们比它们强得多，它们偶尔也会反抗，会啄，会抓我们。可鸡在人类面前会产生反抗的心思吗？不会，它们那点可怜的智力，只会千方百计讨好人类，让他们不要吃自己，他们不会恨人，即使人类吃的鸡要比黄鼠狼吃的鸡多得多。”
听着黄大仙颇有哲理的话语，詹云沉默了。
是啊，大仪市的人们不也是如此吗？大家憎恨地产开发商，憎恨万恶的唯利主义者，但不敢憎恨虚无缥缈的天仪山娘娘。
踏入山门，庭院大小依旧，却也焕然一新。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花岗岩地砖，缝隙里填着灰色的密封胶，再没有半株钻出来的苔藓。以前那颗老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景观松。
庭院中央立着一座两米高的铜制香炉，炉身刻着精致的花鸟图案，香烟缭绕，数不清的善男信女们排着队祈福烧香，空气中弥漫着虔诚的檀香味。
黄大仙的魂灵从詹云意识海中飘出，悬在他的身边，而今他的魂体越发凝实，状态比当日遇见裂口女时好了许多。
当然，如果他不愿意的话，没有凡人可以看得见他。
他贪婪的吸了一大口袅绕的香火，神情享受，这对他来说是上佳的补品。
“太舒服了，他们若供奉的是我，不到一年本大仙就可以恢复修为。”
詹云瞥了他一眼，说道：
“要不我今晚就留在这，让你捡点娘娘剩下的垃圾吃。”
他本想着和黄大仙开个玩笑，没想到黄爷认真的想了想，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还夸小伙子长眼色了。
詹云：“......行吧。”
黄大仙随后为他解释道，这里的香火都属于天仪山娘娘，吃一点点没事，但吃个没完就会得罪人家。
一个人不能到陌生人的碗里抢饭吃，但你吃他掉地上的剩饭还跟他说谢谢，一般正常人都不会怪你，善良点的还会给你分一点。
重点在于态度。
一人一黄鼠狼交流着走进了主殿，娘娘神像通体由汉白玉雕刻而成，神韵自然，一看便出自于雕刻大师之手。
神像前的供桌是梨花木打造，桌面上摆着电子烛台与供品，火苗跳动得规整却僵硬，再没有旧时烛火摇曳的和谐。
除了天仪山娘娘之外，主殿没有再供奉其他的神仙，这让大殿显得有些空旷。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道士，留着长长的胡须坐在侧面的香桌前，守着竹签筒和一沓红纸静静地坐着，看起来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此时在主殿参拜的人也很多，但出人意料的事没有一个人出声喧哗，安静的有些诡异。
偶尔若是有人说话声音太大，或是手机发出了声响，那么整座主殿所有的香客都会转身怒视着他，不呵斥不动手，只怒目圆睁，且安安静静，那些不自觉的人都会惶恐的退出，不敢再造次不敬。
詹云安静的目睹了这一幕，心里升起了些许恐惧。
他随着有序的人群排队祭拜，终于轮到了他，跪在蒲团上，仰视着娘娘的面容。詹云不禁在脑海中回忆起了曾经的那尊娘娘像。
面容丰润饱满，双眸似垂怜众生，神情悲悯，充满母性的慈爱。
天仪山娘娘一手持莲花，象征着平安顺遂，另一手半拢，怀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寓意着她对新生儿的慈爱和庇佑。
如今的新娘娘像，无论是雕工还是材质都胜过原先无数，娘娘衣衫上的纹饰和她的神态与动作都鲜明精巧了许多倍，但她眉宇间的慈爱与悲悯，已完全消失不见。
她漠然的注视着人间，似憎恶似失望。
詹云跪了下来，难以想象传说中温柔如慈母般的娘娘会毫不怜惜的夺取五十多个婴孩的性命。
“停下！”
“别想了！”
“不要胡思乱想！”
正在詹云思维发散胡思乱想之际，黄大仙在意识海里大声呼喊道。
不知何时，他悄悄躲回了意识海，不敢再出现。
詹云被吼的发愣，随即便听到黄大仙有些惊恐的声音。
“她在看我们！”
詹云瞳孔巨震，头皮发麻，背后直冒冷汗。
他僵硬的俯首叩头，而后若无其事的起身，把位置让给了身后的阿姨，缓缓离开了主殿。
他似乎确实感应到了，主殿正中央，庄严神圣的天仪山娘娘，睁开了无色的眼睛，冷漠的看着自己。
他越走越快，只想尽快逃离。
“小居士！等一等！”
还没溜多远，身后便传来中年道士急切的呼唤。
詹云骤然停住脚步，强行压住了自己想要逃跑的想法，虽然腿都有点发抖，但他还是转过了身，看着直奔自己而来的长发花白的中年道士。
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浑身肌肉绷紧，双手合十回应道：
“道长，您是在找我吗？”
这就直接A上来了？
“没错没错，小居士，我观你命格不凡，跪拜也虔诚，不如让贫道给你算上一卦......放心，免费的。”
道士笑眯眯的，慈眉善目，一幅世外高人的模样。
“黄爷，他说的是真心话吗？”
詹云在意识海询问道。
黄大仙刚才似乎是吓到了，等了一小会儿回复道：
“是，他确实想给你算卦。”
“我是问他说的免费是真的吗？”
“你给老子滚！”
挨了骂，恐惧消散了一些的詹云跟着道士回到了侧殿，这次他无论如何不敢再去看天仪山娘娘的脸。
道士的香桌边已有不少人排队，但看见道士带着年轻人插队到最前面，他们都没有丝毫抱怨。
詹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想自己站到最后一个排队去，还是道士劝他，道法自然，随缘天定，没有什么插队不插队，一切都是缘分。
他还是不愿意做没素质的人，但排队的队伍里反而开始有人劝他不必在意，他才勉为其难的占据了第一的位置。
其实他只是想趁排队的时候琢磨琢磨，做点防备，但没想到排队的人素质太高，一时之间让他没了主意。
“世道变了啊......”
中年道士将签筒递给他，示意他动手，詹云硬着头皮接过，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
“谢谢。”
他双手握签筒，学着电视剧的样子摇了几下，一支竹签落在桌面上，道士捡起，看了看签，抬头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签，又抬头看了看他。
这个动作让詹云再次头皮发麻。
“道长，我抽到下下签了？”
道士神色怪异的从桌子上取了签子对应的签文红纸，看着詹云，递了过去，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地说道：
“不是，是上上签。”
詹云接过一看：
娘娘慈光护家门，?
红笺报喜墨犹温。?
胎神已应佳期至，?
转瞬婴啼满宅春。
詹云迷茫的看了两遍，然后疑惑的看向中年道士。
作为国立高等学园的优秀学生，他有完全足够的文学功底能看懂，但正是因为他看懂了，所以才迷茫疑惑。
“道长，这啥意思啊？”
他指着红纸询问，如果这个地方是召唤师峡谷，他会给他发两百个问号。
中年道士笑眯眯的回答道：
“恭喜了小居士，签文写着在娘娘的庇佑下，你即将喜得贵子！”
如同一颗炸弹在詹云脑海炸响，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在这个时候，哪怕他抽到的是下下签，上面写着他即将有血光之灾生命危险他都不会慌张，执着之刃一掏就是干。
但抽到即将喜得贵子，让他觉得这是天仪山娘娘给他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显得阴森又诡异。
同时，在道士话音刚落的时候，詹云便感应到了来自身后队伍的人们爆发出的剧烈情绪波动。
震惊，羡慕，嫉妒，甚至还有愤怒与仇恨......
他们都是久久得不上孩子，或是刚失去了孩子的可怜人，千方百计的希望娘娘宽恕，赐给他们一个孩子，一个有后的希望。
即使有些人有学问，知道不应迷信，但他们想要的只是一点希望。
那天东哥还提到了要来求求娘娘，只要能得到一点好的预兆，他们就有勇气继续努力，继续生活下去。
詹云没法怪他们，有些自暴自弃的抬眼看向了天仪山娘娘的玉像，刚才的恐惧荡然无存，他很想跟娘娘面对面的说几句话。
Looking my eyes!
Tell me why!
可惜现在玉像只是玉像，一点没有搭理他。
詹云忍受着来自身后的恶意，又跟道士讨教了一番，想知道是不是他或者他理解错了，或者有没有别的理解，比如婴有没有可能是隐喻，象征着新生与希望？
中年道士指着那个“胎”字说，那你解释一下这个字？放心吧，娘娘慈悲为怀，很准的，你好事将近了。
詹云心想慈悲为怀还能害了那么多......
“啊哒！”
黄大仙在意识海飞起给了他一脚，让他无法再胡思乱想。
詹云面容扭曲的把这张纸装进口袋，离开了主殿。
除了自己，没发现一点诡异的詹云沉思着向天仪山娘娘庙大门走去，盘算着得到的种种线索，却始终觉得过于凌乱，整合不到一起。
突然，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即将走出庙门的詹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转身一看，却看到了让他心脏骤停的画面。
水泄不通，香客如云的天仪山娘娘庙里，所有的香客，无论站在那里，身子朝向哪个方位，此时他们都安静了下来，扭动着脖子，眼睛全部都看向了同一个目标。
那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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