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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同谋


晚高峰堵车厉害,秦焕赶到咖啡厅时已经迟到十分钟。

他站在门口向内环视,看到江秉白坐在玻璃墙边的卡间,正朝他招手。他走过去坐在江秉白对面,把手机放在桌上,“抱歉,路上堵车。”

江秉白微笑道:“没关系,你喝什么?”

秦焕:“来杯苏打水,我晚上喝咖啡睡不着。”

片刻功夫,服务员端上一杯苏打水,江秉白和他闲扯几句,很快切入正题,“我听说乔琪出院了,李玫也放出来了。”

秦焕打趣道:“江老师可以改行做情报,消息更新很及时。”

江秉白笑道:“显然你们没有做保密措施,否则不会流传到我的工作群。”

秦焕:“是今天中午的事,乔琪改了口,承认之前指认李玫是假,她坠楼是意外,不是李玫蓄意为之。”

江秉白缓缓点了下头,“现在的孩子很复杂。”

秦焕:“你找我是为了这件事?”

江秉白抬眼正视他,“我是为了星野。”

秦焕顿时认真以待,“什么事?”

江秉白和闵星野将乔琪约到校外谈和,并成功要回钢笔一事细细解释清楚。

秦焕听完,对闵星野的怀疑不禁没有减少,反而越存越多,“既然闵星野和乔琪私下已经和解,为什么闵星野还会对我撒谎?”

江秉白即温和又有耐心,不急不缓道:“因为星野已经答应乔琪不会继续追究这件事,等同于星野向乔琪承诺过不会对外说出是乔琪偷走了钢笔。星野对你说谎是为了遵守约定”

秦焕:“乔琪有过好几次前科劣迹,她的偷窃行为在学校里人尽皆知,就算加上这一条对她个人的声誉也不会造成更坏的影响,因此我很怀疑乔琪是否有必要要求闵星野为她保密。”

江秉白闻言,身体缓缓向后靠进椅背,显出防备和抵抗的姿态,“你想说什么?”

秦焕看得出江秉白在维护闵星野,他很不想站在江秉白对立面,但是他必须这么做,因此他也很无奈,“我想说的还是那些话,闵星野和乔琪之间或许还有别的事发生。”

江秉白摘掉眼镜捏了捏酸涩的眼角,脸上浮现些许疲惫,“秦焕,你究竟是在怀疑星野,还是在怀疑我。”

秦焕拧眉,严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秉白戴上眼镜,抬起头,目光很无力地看着他,“你介怀的不是星野丢失的钢笔,是那几张照片。你怀疑乔琪坠楼和我有关,甚至可以说,你怀疑是我干的。”

秦焕正色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怀疑你?”

江秉白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因为我和乔琪一样,有前科劣迹。”

秦焕的眉头越拧越紧,想解释,又觉得言语无力,“我不会用六年前的事评判现在的你,更不会对你有偏见。”

江秉白神色漠然,“但是你心中有怀疑,你怀疑六年前的绑架案是我做的局,怀疑高氏兄弟因我而死。怀疑就像一颗种子,会随着时间疯长,六年来虽然你在我面前从未表现出对我的怀疑,但是我能察觉到你对我的每一次试探。”

江秉白说得句句不错,这是六年来他们彼此的心照不宣,他们一直在互相试探,互相提防,又互相给予适当的信任,他们早已对此感到疲惫和乏累,但又无法改变。

此时江秉白终于把话说破,秦焕心里只有畅快,道:“我也能察觉到你对我的躲避和防备,你一直在疏远我,把我挡在你能把控的界线之外。”

江秉白目光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此时此刻在你眼中,我是犯人吗?”

秦焕沉默了良久也思索了良久,道:“你是江秉白。”

秦焕说完便拿起桌上的手机走出咖啡厅,这次的会面依旧不欢而散。

江秉白坐在原位,即在走神也在放空,直到桌上的咖啡逐渐凉透才拿起外套想要离开。起身时,他忽然察觉到对面投来一道清晰的视线,他循迹望去,看到隔壁卡间里坐着一个披着长发,身穿黑裙,三十出头的女人;这女人长得很漂亮,一头柔顺的长发如黑绸,脸型圆中略方不落俗套,妆色淡薄,只画了眉涂了红唇,有一股慵懒而艳丽的韵质。

女人提着包走近江秉白,笑道:“您好,您是青藤教育培训机构的江秉白老师是吗?”

江秉白觉得她有几分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你是?”

韩露:“我叫韩露,几个月去青藤教育咨询过英语辅导班的课程。”

说着,她在方才秦焕坐过的位置上坐下。

江秉白重新坐下来,这才想起自己刚到咖啡厅时她就坐在隔壁,一直低着头看一本杂志,“......我想起来了,你是李玫的朋友。”

韩露笑道:“我和李玫住在同一座小区,平日里关系不错。几个月前她想让女儿参加美术联考,约我一起去青藤,恰好我女儿英语成语一直不太好,所以我就顺便咨询了一下英语辅导班的课程。”

江秉白:“我负责的是美术班,如果你想了解英语班,我可以把相关老师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韩露:“那真是太好了,不过还是改天吧,今天晚上我只想和你叙叙旧。”

江秉白心觉怪异,“叙旧?”

韩露翘起唇角,“江老师不认识我了吗?”

江秉白微笑道:“当然认识,几个月前我们在青藤见过。”

韩露笑道:“江老师贵人多忘事,我们明明在更早之前就见过。”

江秉白嘴角笑意凝住,“我听不明白。”

韩露目光幽幽地盯着他的脸,轻声道:“我也是北舟岛人,我们是老乡。”

这么多年了,江秉白还是头一次遇到老乡,他心中无端发沉,缓缓提起一口气,勉强笑道:“是吗。”

韩露:“你不记得我了吗?”

江秉白不愿意多说,所以只摇了摇头。

韩露笑道:“但是我记得你,你离开北舟岛那天是阴雨天,乘渡轮离岸的时候就站在甲板上,我爬到礁石上送你,向你挥手,但是你没看到。”

虽然江秉白把岛上的人和事几乎忘了个干净,但是离岛那天的事记得很清楚;那天的确是阴天,飘着小雨,但是岸边礁石上空无一人,并没有人去送他。

他怀疑韩露在撒谎,但是丝毫不愿和她继续牵扯下去,便道:“抱歉,我记不清了。”

韩露笑道:“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记不清楚也情有可原。几个月前在青藤见到你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叙旧。”

然而江秉白并不想和一个自己不认得的老乡叙什么旧,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会面,“很高兴见到你,我还有事,需要先走一步。”

他只想尽快离开,但是韩露只用一句话就把他留住。

“你走之后,岛上一直流传着关于你的传言。”韩露不紧不慢道。

江秉白:“......什么传言?”

韩露:“他们说你失忆了,你忘记了所有人和所有事。”

其实并非所有人所有事,但是江秉白无心解释,神色冷然地问:“他们是谁?”

韩露云淡风轻地笑道:“流言从岛上的医院传出来,经过口口相传,几乎每个人都这么说。”

江秉白:“你为什么特意跟我说这些?”

韩露:“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会因为生了一场病就失忆了呢?这太离谱,我只在小说里见过。”

她很无礼,这种无礼像是故意为之,像是在试探他的反应。所以江秉白毫无反应,听她还能说出什么。

韩露招来服务员要了一杯柠檬水,喝了口水接着说:“你的心理医生姓张?”

江秉白眼睛里逐渐结冰,“你怎么知道?”

韩露:“李玫有躁狂症,上个月八号我陪她去看心理医生,在等待区见过你。”说着笑了笑,“劝你换个心理医生,不是所有医生都能保守病人的秘密。”

江秉白默默按捺住心中的愤怒,“你向张医生打听我的事?”

韩露:“算不上打听,我请他吃饭灌她几杯酒,他就把病人的隐私当成八卦讲给我听,其中就有你的。虽然他没有说出你的名字,但我知道是你。”

江秉白:“他都说了什么?”

韩露的眼神里充满好奇,这种好奇携带恶意,更像是一种窥探,“他说你现在患有一种很罕见的间歇性失忆症,你会在忽然之间丧失所有记忆,你会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在哪里,忘记自己在做什么,忘记所有亲人和朋友。这种症状持续的时间长短不一,最短几分钟,最长几个小时。恢复正常后,你又会忘记病发时遭遇的一切,相当于你的记忆会出现一段空白,就像电影胶卷被人从中间剪掉一截。因此你很苦恼,饱受煎熬,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病,发病的时候会遇到什么,这一切对你都是未知的危险。”

江秉白脸色越来越阴冷,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韩露却很欣赏他的愤怒,上身前倾向他靠近,笑道:“如果你真的得了这种病,我很想看看你发病时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江秉白把她的无礼和挑衅看在眼里,心中纵然愤怒,但是他的休养不允许他对一个女人口出恶言。他再也不愿和韩露辨扯下去,当下只想尽快逃离,他愤而起身,咖啡厅里忽然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想起生日快乐钢琴曲,几个服务员推着蛋糕走了出来,插在蛋糕上的蜡烛是唯一的微弱的光源。

店内一个女顾客过生日,她的男友与服务员排演了这一出惊喜。

黑暗中不便识路,江秉白只好站在过道里等待。仪式持续时间不长,寿星吹过蜡烛后,一个服务员站在收银台前举起一台索尼黑卡相机,给所有顾客与寿星拍合照,就在他按下快门的同时,一道强烈的闪光打在所有人脸上。有几名顾客被光刺了眼,纷纷抱怨。服务员连忙道歉,打开餐厅灯光,关闭相机的补光,又拍了一张合照。

这小小的插曲很快退场,店内秩序恢复如初。韩露从头到尾盯着江秉白,敏锐地发现了江秉白的奇怪之处;刚才江秉白急于离开,此时却站在过道纹丝不动,似乎已经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不仅如此,方才江秉白被她激怒,面有愠色,此时江秉白却目光茫然,神色张皇,一脸戒备地环视周围的客人,似乎正在辨别身处的环境。

韩露心中生疑,忽然想起刚才出现的闪光,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在心里默默道:原来是强光。

刚才一闪而过的强光在江秉白耳中引起一阵接连不断的耳鸣,他骤然间神魂恍惚,尖锐的耳鸣声像是一只铁桶般罩在他头顶,有那么几秒钟,他看不清晰也听不真切,来往的服务员在他眼中变成一团扭曲的虚影,周围的客人和咖啡厅的灯光变成一个个跳跃的、嘈杂的音符。

韩露存心想戏弄他,笑道:“你终于来了,快坐啊。”

坐?江秉白以为自己正打算离开,难道是准备落座吗?他将信将疑地坐下来,警惕地看着韩露,因为对她毫无记忆所以不敢轻易说话,只在心里猜测她的身份。

韩露目光玩味地看着他,“老公,你为什么迟到这么久?我等了半个小时诶。”

江秉白微微一怔,“你叫我什么?”

韩露:“我们是夫妻,我不能叫你老公吗?”

江秉白眉头紧拧,脑中一片混乱。

韩露手撑着下颚唇角含笑看着他,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张医生没骗我,你的确什么都忘了。”

眼前的女人和身处的环境让江秉白感到陌生和恐惧,他想逃离却无处可逃,因为咖啡厅外的街道和人群同样陌生。他已经积累出经验,知道此时的症状随时会消失,当他恢复‘正常’后会忘记此时遭遇的一切,所以应对此时状况最好的方法就是不采取任何行动。

他察觉到了韩露的危险,想要离开咖啡厅,但是韩露站在过道拦住了他。

韩露兴味盎然地看着江秉白,像是在观赏动物园里一只奇怪的动物,“无论我现在对你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会忘记对吗?”

江秉白:“让开。”

韩露:“既然如此,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江秉白知道自己应该尽快离开,不该相信这女人任何一句话,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想知道她会说出什么。

韩露倾身靠近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是我的同谋。”

江秉白猛地后撤一步,目光阴沉地看着她。

韩露勾唇一笑,笑容里满是挑衅,“我知道你在找什么,这就是你找的答案。”

韩露说完,提起挎包离开了餐厅。

江秉白越来越焦急越来越无措,他随时会忘记韩露说的话,所以他必须想办法记下来。他从衣兜里找到手机,却不记得解锁手机的密码,情急之下,他看到路过的服务员手中拿着点餐单和圆珠笔,便抢过单子和圆珠笔伏在桌上写字,写到最后一笔,他握笔的手忽然停住,中段的记忆被衔接了起来,想起自己刚才不小心打碎了水杯——此时此刻,地上的水渍和水杯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坐在他对面的韩露不知去向,他手中拿着咖啡厅的点餐单和圆珠笔。

服务员:“先生,可以把餐单和笔还给我吗?”

江秉白茫然地把东西递给服务员,全然忘记了餐单和笔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手中,他拿起外套往外走,心里很清楚自己忘记了一些东西,一如既往,他想不起忘记的是什么。

他刚走出咖啡厅,刚才的服务员忽然追了过来,把一张餐单递给他,“这是您刚才写过的那张,您或许有用。”

江秉白道了谢,低头一看,餐单上写着两个字,酷似他的笔迹——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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