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孤单

一顿饭吃到一半。

顾卫国见妻子始终有一搭没一搭地拨拉着碗里的菜，主动伸手掰了半个馒头，递到她面前，“多少也吃点，累了一天了，光饿着肚子怎么行。”

李秀琴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唇角带上点笑意，接过那半个馒头，咬了一小口，“这还差不多，总算像点当家的样子。”

她吃了两口，目光扫到狼吞虎咽的小儿子，眉头皱起：“顾猛！你别光顾着吃！玩了一个暑假，心都野了！明天就要开学，你暑假作业都写完了吗？”

顾猛动作一僵，含混不清道：“妈，写、写完了…差不多了…”

李秀琴一看他那心虚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没写完。

她累得也没力气发作，烦躁地挥挥手：“滚滚滚，吃完赶紧去把你那书包收拾利索了！明天一早要是敢赖床，看我不抽你！”

顾卫国这会儿可不敢触霉头替儿子说话，只能埋头默默吃饭。

直到晚上临睡前，李秀琴背对着他，似乎已经睡着了。

顾卫国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孩他妈……睡了没？”

见那边没反应，他又试探着说：“其实……咱小猛你也知道，他那个脑子，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坐不住。我看啊，等他高中毕业，干脆直接送去当兵锻炼几年算了？何必非逼着他啃书本？学习上的事，有小勇争气就行了……”

李秀琴其实没睡着，心里本就因为儿子不争气憋着火，听丈夫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她实在懒得再吵架，依旧背着身，“小猛这才上高一，你就给他定性了？好好学习，将来就算当兵，那也能比别人多懂点道理，考军校、提干都有机会！你看看人家五弟，不就是文化水平高，又有能力，才升得这么快？”

顾卫国在黑暗中叹了口气：“这……这哪能跟五弟比啊……”

李秀琴翻过身，在昏暗光线下瞪着他：“怎么不能比？小猛他难道是天生就比别人笨吗？我看他就是不上进，光知道傻玩！这德行，跟顾建军一个样！”

顾卫国一脸无奈：“这……这怎么又扯到建军身上了？建军好歹也是正经中专毕业，有份稳定工作……家里真正不爱学习的，明明是顾彦，你咋一句不提呢？

李秀琴懒得再跟他掰扯，气呼呼地重新背过身，没一会儿，传出轻微的鼾声，显然是累极了。

顾卫国摇了摇头，伸手帮她把肩头的被子掖好，默默听着窗外，那刮了二十多年的、熟悉的风沙声。

而被夫妻俩夜谈到的顾彦，此刻正对着眼前摊开的英语书，苦着一张俊脸，对着身旁的陈军哀嚎：“…我丢！这鸟语也太难啃了！比跟人谈生意算计价钱难多了！”

陈军忍着笑劝道：“老板，紧要关头肯定请翻译啦。你学简单问候、食饭谈价那些就行啦，何必逼自己这么辛苦？加加油，好快上手嘅。”

顾彦不服气地坐直，清了清嗓子，磕磕巴巴地说了几句英文。

“你听！是不是比上个月流利好多？”

陈军实在没忍住笑出声，赶紧又憋住，连连点头。

“系系系，老板进步神速！不过……”

他指了指墙上指向十点的钟，语气哀怨，“而家都半夜三更啦，你不睡都算啦，可唔可以放我去睡觉先？好衰的老板，自己搏杀都要拉人垫背……”

顾彦这才注意到时间，有些理亏地摸了摸鼻子，“得得得，你回去吧！我等下自己开车回去。”

陈军如蒙大赦，赶紧收拾好东西溜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顾彦一人，对着那本英语书又硬啃了半个小时，才烦躁地合上书，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关灯离开了公司。

夜已深，街上行人稀疏。

他开着那辆桑塔纳回到住处楼下，却没有立刻上楼。

车子熄了火，他靠在驾驶座上，摸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点燃。

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他就这样在车里坐到一根烟燃尽，才推开车门，步履沉重地上了楼。

屋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阮文静已经搬走了，就在上个月。

他们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出了问题。

他忙着开拓生意，应酬不断，深更半夜回家是常事；

她也忙着工厂的事，还要应付家里不断的催促。

那一晚他应酬回来得晚，阮文静哭着抱怨：“我爸妈死活不同意！他们只想我嫁给林伯伯家的儿子，知根知底……”

他当时也头脑发昏，口不择言说了很难听的话。

她摔门而出。

后来，他们和好了。

他抱着她，一遍遍地道歉，她也伏在他怀里，眼泪浸湿他的衬衫。

他们约定，再坚持一下。她去慢慢说服父母，证明他的能力和真心。他则发展事业，要让她父母挑不出错处。

可是，坚持似乎比想象中更难。

最终她说：“我先搬回去住一段时间…让大家都冷静一下，也让我好好跟爸妈谈。”

他没有强留。

此刻，顾彦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垫子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放松。

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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