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入魔之道

武当绝顶，云海翻腾。

初升的朝阳将万道金辉洒落，为连绵的云海镀上了一层流动的熔金。山风清冽，吹拂着乔天玄色的道袍衣角，猎猎作响。他静立于悬崖之畔，身形挺拔如孤松，气息与这山川云海隐隐相合，一派渊渟岳峙的宗师气象。

然而，此刻的他，双目却被一条黑布紧紧蒙住。在他“眼”前，并非壮丽山河，而是一片绝对的黑暗与内心的澄澈。

他开始动了。

动作缓慢、圆融、连绵不绝，正是武当山最基础、连入门弟子都需日日习练的——太极拳。他的动作在风中徐徐展开，如云卷云舒，脚下步伐随之变换，时快时慢，看似杂乱，却又暗合某种韵律。他仿佛一部不知疲倦的回放机，将这套基础拳法一遍又一遍地演练，心神却已彻底放空，不再刻意追求招式的精准，也不再思考劲力的运转，只是纯粹地感受着“动”本身。

远处，无崖子坐于轮椅之上，抚须凝视，眼中露出赞赏与了然。巫行云站在他身侧，红衣在晨风中似火燃烧，她看着乔天那“毫无进展”的重复，忍不住蹙眉问道：“天儿这是在做什么？那套入门拳法，他练了几十年了，不是一直卡在瓶颈，无法融合各家吗？这般练法，有何用处？”

无崖子微微摇头，目光深邃：“师姐，你细看。他并非在推演新招，也非强求融合。他这是在……于至繁之动中，寻觅至静之心。”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场中异变陡生！

只见乔天正使出一式太极拳中的“单鞭”，手臂划弧而出，动作舒缓。然而，就在招式将老未老之际，那只手臂的轨迹陡然模糊，刹那间幻化出层层叠叠的掌影，虚实难辨，气机宏大庄严，赫然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千手如来掌！

可那重重掌影尚未完全展开，沛然掌力将发未发之际，他手腕又是极其自然地一旋、一沉，手臂筋肉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低鸣，掌势瞬间由繁化简，由虚化实，带着一股一往无前、刚猛无俦的惨烈气势，直劈而出！竟在电光石火间，无缝衔接转换为了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掌风呼啸，隐隐有龙吟之声！

“什么？！”巫行云凤眸圆睁，失声惊呼！这转换太过流畅自然，仿佛那千手如来掌的繁复本就是为这降龙一掌的纯粹所做的铺垫，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学意境，竟在他手中如水银泻地般圆转自如！

然而，这惊人的变化只是开始。乔天并未继续施展降龙掌，那劈出的手掌在中途五指蓦地箕张，由掌化爪，指尖劲风凌厉，隐含擒拿控鹤之妙，似是少林龙爪手与逍遥派天山折梅手的融合；爪风未落，五指又倏地并拢，化作剑指疾点，指风阴柔锐利，直取虚空，俨然是融合了无相劫指与白虹掌力精义的指法；指力方吐，手臂却又画出一个圆满的弧圈，一股柔韧绵密、似能化解一切刚猛力道的劲力油然而生，正是太极云手的化劲……

掌、爪、指、圈！四种不同的发力方式，四种迥异的武学意境，竟在他一招之间，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转，变化由心，收发随心！仿佛他体内蕴藏着一个武学的宝库，而此刻，他只是信手拈来，随意组合！

紧接着，他的步伐也开始变得诡异莫测！时而脚踏一苇渡江，身形飘逸，仿佛御风而行；时而步踩凌波微步，方位变幻，如鬼如魅，留下道道残影；时而又融入达摩洞中悟得的金刚禅步，步步沉重，撼人心魄；更兼有九阴真经中记载的诡异身法，于不可能处挪移闪避！

霎时间，武当绝顶之上，只见乔天的身影层层叠叠，错落闪现！舒缓的太极拳架子依旧是他动作的主体框架，但在这框架之内，他的双手时而化作般若掌，时而变为拈花指，时而催动北冥真气，时而运转九阳无极！他的双脚更是踏出无数玄奥轨迹，将逍遥派的灵动、少林的沉稳、道家的自然、乃至一些自悟的诡异步法，尽数融于这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极致的移动之中！

“疯了！他这是疯了！”巫行云看得心惊肉跳，脸色发白，“融合百家？当今世上，谁敢如此行事？！少林七十二绝技尚且不能同修，他这是要将道、佛、逍遥乃至自身所悟尽数熔于一炉？！这是取死之道！必遭反噬！”

无崖子亦是面色凝重至极，死死盯着场中那道如同陷入某种癫狂状态的身影，沉声道：“此非循序渐进，而是强行糅合！不同内功心法、不同运劲法门、不同武学理念在其体内冲撞……天儿！快停下！此乃入魔之道！”

然而乔天恍若未闻。他的身形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急！那原本缓慢的太极拳，在他手中仿佛被加速了千百倍，却又诡异地保持着那份圆融的“意”！无数种绝学的影子在他身上闪烁、碰撞、交融！

以他为中心，一股混乱而磅礴的气场轰然爆发！坚硬的岩石地面开始寸寸龟裂，细小的碎石被无形的气劲卷起，悬浮在空中，随即又被更狂暴的力量震成齑粉！整个武当绝顶飞沙走石，云雾翻涌，仿佛有一头无形的巨兽正在挣扎咆哮！

“吼——！！！”

乔天猛地扯下眼前黑布，仰天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狂啸！正是佛门狮子吼！

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周围山林中栖息的飞鸟被惊得冲天而起，黑压压一片，随即又被那恐怖的音波震得晕头转向，如下雨般簌簌坠落！音波一圈圈荡漾开去，震得远处观战的无崖子和巫行云都气血翻腾，不得不运功抵御！

一身登峰造极的功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却也透出一股失控的、令人心悸的混乱！

啸声戛然而止。

乔天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随即——

“噗！”

一大口殷红的鲜血狂喷而出，化作漫天血雾！他双手猛地抱住头部，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精神与肉身皆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与反噬！

“天儿！”

“疯子！”

无崖子和巫行云大惊失色，身形一闪，已至乔天身边。巫行云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又急又怒地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简直是在玩火自焚！走火入魔都是轻的！”

无崖子迅速搭上乔天的脉搏，探查其体内情况，脸色愈发沉重，抬头严肃警告道：“天儿！你可是想强行走那‘佛道双修’，乃至熔炼百家之路？此路亘古未有，凶险异常！不同武道理念冲突，如同水火相激，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断、神魂俱灭的下场！万万不可再尝试！”

乔天缓缓抬起头，抹去嘴角的血迹，虽然脸色苍白，气息紊乱，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没有丝毫退缩与悔意，反而带着一种勘破迷雾后的清明与无比强大的自信。

他推开巫行云搀扶的手，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对着两位关心则乱的师长露出一个平静而坚定的笑容：

“师尊，师伯，放心。这口血，吐得好。”

“这其中的关隘，凶险，反噬……我已亲身试过，心中已然有数！”

他目光少室山、往达摩祠堂的石壁，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待我再去一趟石壁！有《洗髓观想图》相助，定住心神，梳理万法！我已有预感，此路……能通！我有信心，叩开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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