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紫薇仙子
“无量天尊,”
女子对着门房打了个稽首,声音空灵,“贫道云游至此,见贵府上空隐隐有青黑之气盘旋,与官禄星象相冲,恐于家主仕途不利,特来拜会,欲为贵人解惑禳灾。”
那门房本是个眼高于顶的货色,见这两道士衣着朴素,便想呵斥驱赶。但当他触及那女道士清冷如寒潭星子的目光时,没来由地心头一悸,到嘴边的恶言竟生生咽了回去,只觉这女子身上有种令人不敢亵渎的气场。他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进去通传。
不多时,两人被引至花厅。那李通判腆着肚子坐在主位,手捧香茗,眼皮都未抬一下,语气带着官老爷特有的傲慢与不耐:“何处来的方外之人?本官政务繁忙,无暇听什么虚妄之言。”
女子却不恼,只微微稽首,声音依旧空灵平静,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贫道紫微,途经宝地,见贵府上空煞气盘踞,非比寻常。大人近日是否常感心神不宁,夜间多梦魇惊扰?且官署之中,文书屡生纰漏,同僚关系暗生龃龉?”
李通判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他这几日确实睡眠不安,处理公务也接连出错,被上官申斥了几句,正自烦闷。但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冷哼道:“胡言乱语!本官好得很!”
女子眸光清浅,仿佛能洞穿人心,继续不疾不徐地道:“府上西南坤位,地势是否较他处低洼?且近期应有动土之事,破了地气。”
李通判心中猛地一惊。他为了引活水入园,月前确实命人在西南角掘了一条小渠!此事极为隐秘,外人绝难知晓!他脸色微变,放下茶盏,身子不自觉地坐直了些,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仙姑……此言何意?”
“此乃‘坤宫缺陷,黄泉煞水’之象。”女子语气陡然转沉,如寒冰坠地,“坤为地,为母,主安宁、承载、财库。坤位低陷且受水破,犹如地基被蛀,主家宅不宁,女眷多病,财帛暗耗,更严重者……”她略一停顿,目光如电,直刺李通判,“官星坠于泥沼,禄位动摇,恐有削官夺职,乃至牢狱枷锁之灾!观大人印堂隐有青黑,此煞已侵入官禄宫,其势已成!”
“嘶——”李通判倒吸一口凉气,额头瞬间冒出细密冷汗。他最近正为经手的几笔款项提心吊胆,这“牢狱之灾”四字,简直如同惊雷,直劈在他心坎上!他再也坐不住,连忙起身,拱手道:“紫薇仙子真乃神人也!恕下官有眼无珠!恳请仙姑慈悲,指点迷津,化解此煞!下官必有重谢!”
女子微微颔首,似早有所料:“煞气已与地脉纠缠,需细察根源。且待贫道勘验府上气脉流转。”
她手持罗盘,在金吒的陪同下,于李府内外缓缓踱步。金吒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看着她煞有介事地摆弄罗盘,心里还在嘀咕这“女神棍”架势十足,就听得她清冷的声音响起,指向庭院布局:
“大人请看,府邸坐北朝南,子山午向,本是中正之局。然则,东方青龙位,那株古槐枝干虬结,形如困龙,且过于逼近主屋,形成‘青龙折足’之象,主官运阻滞,易遭上司打压。”她边说,边用拂尘虚指东方。
李通判顺着看去,想起自己确实屡屡被知府寻由头训诫,不由连连点头。
女子又转向西方:“再看西方白虎位,那座假山石材嶙峋,棱角尖锐,且孤立无援,此乃‘白虎衔尸’之凶格,主血光刑伤,小人侵扰,家人不睦。”
李通判心头一跳,他幼弟前几日才因与人争斗挂了彩,夫妻也时常口角。
“前庭明堂(朱雀位)虽开阔,却无曲水环抱,财气直来直去,难以积聚。更关键是……”她步履不停,引众人来到后院西南角,正是那新挖水渠之处,罗盘指针在此处剧烈摇摆不定,“问题根源,便在此处!”
她站定身形,语气无比肯定:“《青囊经》有云:‘坤土卑湿,阴气滋生,黄泉煞动,家宅倾危’。西南坤位本宜高厚平实,忌水忌陷。大人此举,无异于自掘根基,引煞入室。此煞属土中带水,阴寒湿冷,最是损人丁、败财运、坠官星。其气顺着地脉蔓延,与青龙折足、白虎衔尸之势相互勾连,已成‘三凶汇气’之局,凶险异常!”
李通判听得脸都白了,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带着哭腔道:“紫薇仙子!仙姑救我!”
女子沉吟片刻,道:“破解此局,需釜底抽薪。首先,填平此渠,恢复坤位地势,断绝煞源。其次,修剪东侧青龙位槐树过于逼近屋舍的枝干,使其舒展,助旺官运。再次,移走西侧白虎位假山,若不便移动,需以藤蔓植物缠绕其尖锐棱角,化其凶性。”
李通判此刻已将她奉若神明,连连称是,立刻命人火速去办。
待渠水放干,土方回填大半后,女子又道:“然此地煞气积聚已深,需以重器镇压,导引地气归于平和。”她吩咐准备三样镇物:一枚百年以上的“开元通宝”古铜钱;一块未经雕琢的天然水晶原石;一坛陈年糯米。
镇物备齐,她亲自将古铜钱置于坑底正中央,钱孔朝上,解释道:“开元通宝,盛世阳金,钱孔方正,可通天地正气,镇锁地底阴煞。”随后将水晶原石压在铜钱之上,“水晶乃大地精华,性寒却能吸纳转化负面能量,涤荡此地积郁的阴湿秽气。”最后,将那坛糯米均匀洒在水晶周围,“糯米乃五谷之精,纯阳之物,可滋养被煞气侵蚀的地脉,隔绝后续阴寒之气侵入。”
“取无根水(雨水)来。”她再次吩咐。
水至,她并指如剑,在水面之上虚画符箓,口中敕令低沉而威严:“五星列照,焕明五方。水星却灾,木德致昌。荧惑消祸,太白辟兵。镇星四据,五行流转,秽气消散,复归其常。急急如律令!” 旁人虽听不懂咒文,却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四周凝聚,仿佛空气都变得沉凝。画毕,她将符水一半泼洒于坑内镇物之上,另一半交给李通判:“将此水洒于府中各处角落,尤其是卧室与书房,以净宅安神。”
最后,她命人用干燥、洁净的黄土彻底回填,夯实。
整个过程,她举止从容,法度严谨,每一道程序都透着古老传承的秘仪感。金吒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心里那点怀疑早被这专业到极点的架势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好像真的很厉害”的震撼,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学徒般的专注与崇拜,差点忘了自己此刻的“道童”身份,只想拿个小本子记下来。
事毕,女子对李通判道:“煞源已封,凶格已破,地气将逐渐恢复。然大人自身官禄星受创非一日之寒,需积德行善,以功德滋养,方可稳固。望你好自为之。”
李通判千恩万谢,捧上丰厚的谢仪。女子却只取了少许作为“香火资”,便拂尘一摆,带着金吒飘然离去,留下李通判在原地,对着那新填平的土坑又是作揖又是祈祷,仿佛那是他的再生父母。
接下来几日,金吒按捺不住好奇,暗中留意州府动静。
然而,令人震惊的消息很快传来。
就在李府动工改造后的第三天,李通判那位在乡里横行不法的幼弟,因强夺民田逼出人命,苦主拼死告到了巡按御史那里,人证物证确凿,直接被下了大狱。紧接着,李通判本人也被查出与一桩旧年贪墨案有染,当初被他压下的案子被重新翻出,加之他“德行有亏”的传言甚嚣尘上,官声彻底败坏。一纸革职查办的文书很快下来,家产抄没,昔日嚣张不可一世的李通判,转眼成了阶下之囚。
更诡异的是,据李府逃散出来的仆役说,府中夜间总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尤其西南角那新填平的地方,让人毛骨悚然。李通判本人在狱中也变得疯疯癫癫,时常胡言乱语,说是有黑水要淹死他。
金吒得知消息后,目瞪口呆,手里的野果都忘了吃。
他看向依旧在悠闲品茗,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女子,喉头滚动了一下,涩声问道:“这……这都是你那风水局的作用?那镇物……不是化解之用吗?”
玄微仙子抬眸,眼中掠过一丝深邃莫测的光芒,如幽潭映月。
“谁告诉你,那一定是化解?”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坤宫缺陷是真,黄泉煞水亦非虚言。我让他填渠、移山、修木,是‘破局’,确能缓解一时。但我以古铜钱镇之,是‘锁定’残余煞眼,使其不得扩散,亦不得彻底消散。水晶聚灵,聚的亦是此地积郁未尽的阴煞怨气;糯米养脉,滋养的亦是曾被严重侵蚀的阴秽之地。那半碗符水与敕令,非是净化,而是‘激活’与‘引导’。”
“我让他挖开又填上,是释放部分煞气以解燃眉之急,让他信服。但真正的核心,是将这被激活、凝聚、锁定的凶煞根源,彻底封死在这府邸的地脉核心之中。”她轻轻吹开茶沫,声音缥缈如烟,“他若真能依我最后所言,诚心行善,积累外功,或可凭借一丝人道功德,勉强抵挡这地煞反噬一二,虽仕途无望,尚可保全身家性命。可惜,他平日恶行累累,内里早已亏空,哪有什么功德可言?这汹汹煞气,自然寻着他自身及亲眷的因果孽缘,加倍反扑而去。”
“风水之术,用之正则护佑生灵,用之邪则杀人无形。”她放下茶盏,目光扫过金吒震惊得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的滑稽表情,淡淡道,“我断他风水,并非凭空造孽,不过是……将他昔日种下的恶因,借天地之势,催其早结恶果罢了。这,便是‘于无形中断根基’。”
金吒听完,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嘴巴张合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眼前这清丽绝俗、气质空灵的女子,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她所掌握的力量,是何等的诡异与恐怖。这已非寻常武学,而是直指命运,操弄因果的鬼神手段!
山谷幽静,月光如水,但金吒心中,却因这无声无息间颠覆一个官员乃至其家族命运的风水局,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静。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和脸,第一次觉得,偶尔流点鼻血,和挨顿揍,实在是太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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