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二狗的侦察连
沙棘堡军营的校场上,口号震天,尘土飞扬,新兵蛋子们在老鸟们的吼叫声中,一遍遍练习着最基本的劈砍、格挡和怎么看怎么别扭的队列。萧二狗背着手,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干部似的在营区里溜达,看着那些汗流浃背、动作僵硬、却依旧显得稚嫩的新兵,心里就跟有二十五只小猫在同时挠痒痒——百爪挠心,坐立不安。他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骨头缝里都渴望着真刀真枪、策马扬鞭的刺激,渴望像四叔那样,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虽然他目前只见过四叔砍几个不长眼的马贼,而且场面有点过于血腥),而不是整天像个看门老大爷一样,在城墙根底下转悠,或者对着那些傻乎乎的木桩子练习枯燥得能让人睡着的招式。
这股邪火在他心里憋了几天,烧得他吃饭都不香了。终于,他忍不住了,瞅准赵疤脸在校场边上监督弓弩手练习固定靶射击的间隙,一个箭步冲过去,啪地一个立正,挺起还不算太宽阔的胸膛,行了一个自以为标准、实则因为紧张还有点歪斜的军礼,扯着刚变声不久、有点公鸭嗓的嗓子吼道:“报告赵叔!我,萧……承志!请求组建一支侦察连!”
赵疤脸正眯着他那只独眼,挑剔地看着一个士兵拉弓的姿势,嘴里叼着根不知道从哪儿揪来的草根,上下晃动。闻言,他慢悠悠地转过头,用那只浑浊却锐利的独眼斜睨着二狗,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痞气:“侦察连?就你?毛长齐了吗?知道侦察是干啥的不?不是让你带着人出去撒欢遛马,追兔子撵狐狸!那是要悄默声地钻进敌人眼皮子底下,把他们的裤衩什么颜色都给老子看清楚,还得全须全尾地回来!你小子,行吗?”
二狗被噎得脸一红,梗着脖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沉稳,更有说服力:“赵叔!我自打来到这儿就在这周边野,熟悉五十里内的每一条沟坎、每一个沙丘、每一片能藏人的胡杨林!我能吃苦,三天不睡觉,光啃干饼子喝凉水都行!我……我可以去招募那些本地从小就钻山沟、追黄羊、设套子的猎户子弟!他们比谁都了解这片土地,鼻子比狗还灵,眼睛比鹰还尖,在林子里走路比狐狸还轻!肯定比光靠咱们自己人,对着老旧地图瞎摸强!”
赵疤脸摸着下巴上那道像蜈蚣一样狰狞的刀疤,独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确实,沙棘堡缺的就是一支真正熟悉本地环境、能融入背景、像地头蛇一样的侦察力量。光靠军中那些习惯了大军团作战模式的斥候,在很多细节上,尤其是山地、荒漠地形,确实不如这些土生土长的“地里鬼”。他沉吟了片刻,草根在嘴里换了个边,点了点头,算是松了口:“行!看在你小子还有点想法,又是将军侄子的份上,老子就给你个机会!三十个名额!多一个都没有!你自己去招人,兵源从流民和本地青壮里找,不许从老子正兵里挖墙角!装备……”他顿了顿,露出一丝“你小子就知足吧”的表情,“先从库房里最破、最旧、最差的那批皮甲和弓箭开始凑合!表现好了,立了功,再换好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赵疤脸脸色一肃,独眼瞪得跟铜铃似的,杀气腾腾,“要是出了岔子,折了人手,或者给老子丢人现眼,捅了娄子,让西戎崽子摸了屁股,你就给老子滚回来,继续站岗放哨喂马刷茅房!听见没?”
二狗大喜过望,激动得差点原地蹦起来,嗷一嗓子,声音都劈叉了:“听见了!谢谢赵叔!保证不给您丢脸!保证把西戎崽子的裤衩颜色都查明白!”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支脱缰的野狗一样冲出了校场,扬起一路烟尘,差点撞翻旁边练队列的新兵。
凭借着“萧将军亲侄”这块不算太闪亮但绝对好用的招牌,以及二狗自己私自添加、极具诱惑力的“侦察连优先吃肉,顿顿有油水”的承诺,他很快就在流民安置点和周边几个穷得叮当响的村落里,招募了一批三十人、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这帮小子个个精瘦黝黑,身手敏捷得像山猫,胆大心细,对塞外的地形地貌、气候物产了如指掌,眼神里都透着一股未被军营规矩驯化的野性和猎手般的机警。这支新成立的侦察连,穿着五花八门、打满补丁、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皮甲,拿着制式混乱的弓箭、短刀、猎叉,甚至还有人手一把玩得溜熟的投石索,看起来活脱脱一支刚被打散了的杂牌军、叫花子队伍,但那股子混杂着泥土气息和跃跃欲试的精气神,却让偶尔路过视察的赵疤脸暗暗点了点头,独眼里难得有了一丝满意。
第一次带队出塞执行侦察任务,二狗心里既兴奋得想要嗷嗷叫,感受策马奔腾的自由,又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哪个环节出错,把兄弟们带进沟里。他们如同幽灵般潜伏在一处长满骆驼刺和梭梭草的沙丘后面,借着稀疏植被和起伏地形的掩护,观察着远处一个仅有七八顶破旧帐篷的西戎游骑临时营地。一个新兵,是个才十五六岁、瘦小干枯、外号叫“山耗子”的小个子,第一次离敌人这么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小声问趴在身边、同样紧张但强装镇定的二狗:“队……队长,咱们这……这偷偷摸摸的趴着,算啥呀?感觉跟……跟我以前偷张老财家地里西瓜似的,心里直发虚,腿肚子有点转筋……”
二狗没好气地反手在他那顶明显大了一圈、晃晃悠悠的头盔上敲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压低声音骂道:“放你娘的拐弯屁!你他娘才偷偷摸摸!这叫军事侦察!懂不懂?侦察兵是啥?是将军伸出去的眼睛!是耳朵!是鼻子!是插在敌人心窝子里的暗桩!咱们看到、听到、闻到、摸到的一切,地上有几个马蹄印,灶坑里灰烬是温是凉,都可能决定一场仗的输赢,关系到沙棘堡几千父老乡亲的性命!不会你就给老子把嘴闭上,夹紧屁沟子,眼睛给老子瞪得像铜铃,耳朵竖得像驴,好好学!多看,多听,少他娘的放没味的屁!”
“山耗子”被敲得缩了缩脖子,挠挠被头盔压得乱糟糟的头发,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是,队长!跟着狗爷学,准没错!保证把眼睛瞪成牛蛋!”
二狗眼睛一瞪,作势欲打:“叫谁狗爷呢?找揍是不是?老子是萧队长!再乱叫,下次吃肉没你份!”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脸上带着几分兵痞油滑气的老兵油子凑过来打趣,缓解紧张气氛:“队长,消消气,咱队里就属‘山耗子’年纪最小,毛都没长齐呢,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再说,狗爷这称呼,听着多亲切,多霸气!”
“山耗子”立刻不服地梗起脖子,压低声音反驳:“谁毛没长齐?我上个月还跟着我爹在黑风沟打到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呢!皮子完整,卖给皮货商换了好些盐巴!”
那老兵油子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台:“吹吧你就!还火狐狸?指不定是捡了只被狼啃了一半、瘸腿掉毛的老狐!”
“哈哈哈……”周围几个听到的队员都压抑着声音低笑起来,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就连二狗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一路上,虽然任务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艰苦,风餐露宿,啃着能崩掉牙的干粮,但这支由半大小子们组成的侦察队,却硬是在二狗这种半生不熟、又带着浓浓痞气和江湖义的带领下,营造出一种嘻嘻哈哈、互相打屁、苦中作乐的奇特氛围。二狗虽然嘴上骂得凶,动不动就“老子抽你”、“扣你肉食”,但在实际的侦察、潜伏、路线选择、判断敌情上,他将从赵疤脸那里囫囵吞枣学来的军事常识和从萧战那里耳濡目染的胆大心细、不按常理出牌,与本地队员对地形、动植物习性、天气变化的丰富经验巧妙地结合起来,灵活运用。他带着队伍像地鼠一样利用沟壑潜行,像蜥蜴一样借助岩石伪装,成功躲过了几次西戎游骑的例行巡逻,绘制了远比军中那些抽象简陋的旧图精细得多的区域地图,上面连哪里有水源、哪里适合埋伏、哪里容易迷路都标注得一清二楚,还初步摸清了这一小股西戎游骑的活动规律、补给习惯甚至大概人数。
当他们带着沾满尘土、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却记录着宝贵信息的草图和情报,一个个灰头土脸,嘴唇干裂爆皮,眼睛里布满血丝,但一个不少地安全返回沙棘堡时,虽然样子狼狈得像逃难的,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和坚毅,腰杆挺得笔直。二狗看着身后这群虽然疲惫却目光炯炯、经过实战洗礼的队员,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独当一面的沉重与成就感,也明白了肩上那副看似不起眼、甚至被一些老兵嘲笑的担子,究竟有多么重的分量。他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口白牙,学着萧战的样子,用力拍了拍离他最近的“山耗子”的肩膀(差点把瘦小的“山耗子”拍个趔趄),沙哑着嗓子吼道:“走!兄弟们!回去吃肉!管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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