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柳林庄

判官眼眉低垂，心念一转便想通了其中缘由，随后只道：“属下明白。”

“若真有妖可除，哪里轮得到他一个毛头少年，自从廖青山神陨落，那周围的土地河婆哪个敢让自己辖境出事的，他们现在可不害怕监察，巴不得上面多看自己几眼呢。”赵民薪说到。

判官心里接了没说完的话‘都盯着那山的神位呢’。

他也不是没有动心过，毕竟是一方山神，虽不是名山大岳，可落地也是个正五品不是。

“到有个事情要你去办，余野离开城时，把梁大龙和刘翠花拦下。怎么做，你自己拿捏分寸。”赵民薪交代完便消失不见。

而他心里却在想着另一种可能，这世上还有一位不在阴司簿上，同样消失不见之人，山巅手段，无法想象，如若他就是余野呢？想到此处，那大堂里的金身之后好似吹过一阵冷风，惊起无数遐想。

判官回到自己的神像中，揣摩着城隍爷吩咐的事情，心中想到，拦下那两人，犬妖如果真是伤人，难道要把余野的性命交给那暗中观察他的人？那岂不是把人往外推？倒是这拦人，有的自己折腾了，都有功德在身，这出手的力度才真令人头疼啊，余野这小子可是这二位的命根子，这要是发起狠来…

判官还在想着这差事儿，城隍爷的吩咐又来了，望着远去黑影迅速出了神像。

回家的路上余野经过城门口，瞥了眼还在呵斥着收铜板的士兵，径直走了过去。内城其实和外城的繁华地段差不太多，可就是过了这城门，物价飞涨，他有些药材也都愿意拿到内城去卖，很多人进去都是做生意的，收的铜板也大多数是这些人的，如果要进坊市里去卖，那是另外的价钱，倒是真正从外城进去消遣的人还是少数。毕竟住内城的人非富即贵，不差钱，在外城两三贯铜板那都是大户，而内城的人出手就是银子。别的不说，就余野熟悉的药材上，内城有些药坊连灵药都有的卖。

余野上山下山这些年也就只采到过两三株，能上去的地方都近乎绝迹了，只有深入山林去往人迹罕至的地方，或许还能见到。

余野想着，那头犬妖有没有可能就是吃了灵药，或者守护者一株灵药。然后此妖行凶伤人，余小爷神勇出手，一番大战之后，给自己捡个大便宜。这些战利品那赵城隍总不至于跟他要吧。

做着发一笔横财的白日大梦，少年胡思乱想着回到家，好似全然不记得城隍是让他观察犬妖的品性的了。

余野向爷爷奶奶交代了和城隍爷做的交易，梁老头直接发火不准他去，就差指着城隍的姓名去骂。

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余野再怎么样跑山锻炼也只是个十几岁的一境武夫。

前头又有丧子之痛在，他怎么可能放心余野去冒这个险，寻常山匪恶人也就罢了，还是一只入了修行的妖物，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这与送死有什么差别。

倒是一旁刘翠花恼怒之后回过味儿来道：“不是说只是观察那犬妖的品性吗？”

“那后边不还有半句呢，如果妖物吃人，就将其打伤带回。说打死都更好一些。”梁大龙努道。

“老东西别迷糊了，你仔细想想，那柳林庄和绵柳山又不是无主之地，轮得到外人去除凶妖？”刘翠花彻底冷静下来，接着道：“小野只管去，带上这几张符和你爷爷的刀。”

梁大龙听了话，余气未消的去拿刀了。

余野有些迷糊，二老一番发火到冷静下来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他还在想怎么劝说他们让自己去柳林庄，结果两人吵着骂着自己同意了。

余野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爷爷奶奶恨不得把所有经验都告诉他，拉着他一直说到晚上，连吃饭的时间都在讲各种情况和需要注意的地方。下午爷爷还给他喂招，特地借了邻居的狗，给他讲哪些是弱点。奶奶只让他熟记三张符的用法，遇敌不要慌了阵脚，特别是那张二境的乘风符，哪怕是二境的妖也追不上他，让他不行就及时用掉跑回来，命最重要。

第二天一早，看着余野已经出了外城，之前在城隍庙里对城隍爷不敬的黑衣青年面无表情的道：“吴判官，城隍庙已经拦了我一天一夜，现在这小子要出城，你们再拦我，可想好了承担后果？”

“不敢不敢，您是京城的大人物，我们怎么敢拦您呢。我只是受了赵城隍的吩咐，有要事在身才来此地，遇上伍仙师便忍不住攀谈结交几句，还望伍仙师勿怪啊。”吴判官毫不畏惧他的威胁，笑眯眯道。

“那你还不让开，若是误了大事，我一定上报，到时候你们就准备承接国师的怒火吧。”伍明听见他贱兮兮的话有些恼怒，他也明白这是城隍庙在给他使绊子。

“您请自便啊，才走不远，您中五境的修士，还怕追不上一个一境武夫的少年吗？。”吴判官一脸随意的道。

伍明冷哼一声，看准了方向掐诀乘风而去，被城隍拦着也就罢了，余野回到家后他正准备去打听一下城隍与余野谈了什么。不想被这判官拦着东扯西扯的就是不给他过去。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一夜，对方一直笑眯眯的贱样，怎么给这种人当了判官。不过他也有办法知道余野到底要去干什么，这小子一个人走路上的时候嘴里经常会念念叨叨心里的想法，一点儿不把门儿。

梁大龙家中，刘翠花问到：“你去还是我去？”

“还是我去吧，山里我更熟悉一些，我也耐不下心呆着。”梁大龙道。

“我就能安心？你快去吧，那小子在山里跟兔子似的，你一把老骨头别再追不上。”刘翠花催促道。

梁大龙刚准备动身，却听到外面的高喝声：“知府有令，全城戒严。”

梁大龙迅速出门跃至屋顶，看到护城大阵已经缓缓闭合，脸色有些阴沉，“未免有些太巧了。”

“总不至于是因为小野吧？”随后而来的刘翠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一家虽然在外城多少有点地位，但还不至于被如此对待，这护城阵的开启可是耗资不菲，又无战事，也无大敌，何至于此。

梁大龙沉思一阵，闭目爆喝一声，眼中恢复清明，转头看向了，有些惊愕的吴判官。

他放走伍明之后，并未离开，而是盯着这两人的动静，直到确认两人会跟上余野，他才出手阻挠。虽然准备仓促，可是觉得将两人拖延个半日，也不成问题，到时再将城隍爷的大旗一扯，任务就算完成了。却不想被梁大龙发现了端倪，不过这错不怪他。

谁能想到一个二境武夫的老头，武道之路没有倒退也就罢了，还反而给他升了一境，须知这炼体三境不过，随着身体逐渐衰老，跌境再正常不过，能维持境界都算是习武有道了，这人却从木胎境熬到了水银境。

可就算如此，也不该破了他的迷障才对，难道是刚才那股若隐若现的气势？

还没等吴判官想明白，梁大龙已经问道：“吴判官这是代表了城隍大人的意思？一境武夫对上一境炼气，几乎毫无胜算，若是不能给老夫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也别怪我们夫妇不顾脸面了。”言罢一身气势已经提至巅峰，赫然是三境武夫无疑了。

吴判官连忙借助判官位格划出一个隔绝凡俗的小天地，紧接着道：“梁小友莫急，我只能先告诉你，余野此行不会有生命危险，至于到底为何，等他回来，你们便知。”算算年纪他成判官时，梁大龙顶多二十岁，称一声小友已经算给面子。

刘翠花努道：“口说无凭，吴判官怎能让我们放心。”

“你二人关心则乱，城隍大人为人如何，不需我多说，虽然他对余野不待见，可也不至于害他。”

两人对视一眼，多年的相处，还是让他们冷静下来，可是面上的担心仍是不减。

这判官接着道：“余野的事情我不便多说，但城隍对你们二人的看护，已经算是私心过重，切不要再让他去为难。再奉劝一句，余野的事情，牵连过多，就是赔上性命，也渐不出涟漪来，你们好自为之。”言语至此，他也仁至义尽，随手在梁家布了个结界，化成一缕幽光返回了城隍庙。

梁大龙看着可有可无的结界，他一拳就能打破，知道人家也只是做个样子，话也已经说的很是清楚了，若是再有动作，那就得寸进尺了。

两人返回屋内，两两无言，只能盼着余野能够平安回来，只是吴判官的话让他们愁绪更浓，那种得知自己孩子夭折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余野一口气跑过了两座山，然后速度慢了下来，却是一路想着爷爷肯定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去柳林庄，可是他一路上并没有被追踪的感觉，难道老爷子教自己的时候留了一手？

余野停下来，从行囊中拿出水囊喝了一口，眼睛来回扫视，然后猛地蹿到了路旁的林子里。借着一颗粗壮的大树，爬到了比较高的地方，藏了一会儿，再探出头来，仍然是没有什么发现，难道真的没有跟过来？

想想也是，毕竟是城隍爷的吩咐，以二老对城隍的尊敬想必是不会破坏这次任务的，这比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要管用。

余野想通之后，就接着赶路，又绕了一山腰之后，他停下来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沉声道：“出来吧，跟了这么久也不嫌累。”

要不是余野对着的方向不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差点儿让藏在树后的黑衣背刀青年以为自己被发现了，闭上眼呼了口气，再睁眼竟然是四目相对。

伍明刚想解释，没想到余野竟然走开了，看到他就像是看了眼陌生人一样。

而此时余野心里在想，看来爷爷真的没来，倒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还有人修炼，这儿也没什么灵气啊。果然是世道艰辛，这种地方都有炼气士。

伍明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小崽子刚才是在使诈，他一路改路线，躲躲藏藏，嘴上也不再念念叨叨，一度让他以为这小子会不会被城隍告知了有人暗中跟随着他，结果竟然是担心梁大龙跟来。

他其实也担心梁大龙跟来，一路上也小心谨慎，跑前跑后的观察也累的够呛，以前只要是爷孙两人一起，他大多也敬而远之，反正也没多少秘密，直到一次余野在山上受伤，留下了些许血迹才给了他机会查到更多内情。其余时间都只是普通的爷孙生活罢了，一开始的两三年时间里，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同，但是他相信国师的判断，一直在等待机会，直到发现血迹，功夫不负有心人被他抓住了实质线索，才有了他今日洞府境的修为。

这修为放在整个州城都算不错了，毕竟是实打实的中五境。

既然已经和余野打了照面，拿也没有藏着的必要了，接近他说不定有更多的收获，他也不用像老鼠一样天天藏着，窥视别人的生活，谁会喜欢啊。

乘风而下，来到了少年不远处，保持了一个江湖上的礼貌距离道：“山水有相逢，小哥这是去往何处啊？”

“见过仙长，小子没在州城讨上生活，正要返回家乡呢。刚才无意间看到仙长修炼，还望勿怪。”余野睁着眼睛一脸真诚的道。

伍明都无语了，但也没表露出来，笑着道：“年纪轻轻就是一境武夫，你我也同算是山上之人，就不必遮掩了。”

“我这点能耐哪能入得仙长的眼光，只是归乡心切罢了。”余野也不怕他戳穿自己境界，只是这人突然出现，若是平常倒也能聊几句，如今有任务在身还是少节外生枝为妙。

听出来余野拒绝的意思，伍明想了想说道：“是我唐突了，只是看你我皆是用刀之人，想着可以以此结识。既然你急着归乡，那我们便后会有期，我名伍明，在州城内的青梅街住。敢问小哥姓名？”

“在下余野，家住柳林庄。”听着对方自报家门，还是州城内城的人，也放下了些戒备，说了真名。

二人就此分别，余野接着赶路，伍明却是乘风到了山巅，眺望着远处山谷里柳树颇多的村庄，几乎家家门前都有一颗，以村头小河旁的那株为最，不仅高大，枝条也极为茂密。想必这绵柳山的土地就是居于此处了。

山谷中地势平坦，河流蜿蜒，冲刷出的河谷很适合种粮食，临河的水田，加上些低矮的梯田，养育了这一庄近千户的人家，阳光破开云层，粼粼水光映着劳作的人们，好一副山水田园画卷，人口规模算得上是一个小镇了。

伍明感叹了下这美景，又陷入了迷茫，余野来这儿做什么，游玩吗？还是说自己还在那城隍的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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