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他用三百万双眼睛，递来一把手术刀！
周仁的手指，搭上了那部漆色暗沉的红色电话听筒。
机身上凝固着时光的尘埃与无数重大时刻的烙印。
二十多年的从警生涯，这是他第三次触碰它。
第一次，是十五年前的城西大暴动。
第二次，是八年前百年不遇的洪水决堤。
这是第三次。
手指，没有一丝颤抖。
他将听筒拿起，贴在耳边，动作缓慢又沉重。
电话接通的瞬间，没有等待音，只有一个沉稳而带着威严的男声。
“这里是指挥中心。”
周仁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被烈火烧尽后的灰烬。
“城南所，周仁。”
他报上自己的名字与单位。
“我报告一起，跨省、特大、连环拐卖人口案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周警官，此类案件需通过分局逐级上报，指挥中心不直接受理基……”
“豫省信阳，淮河大桥第三桥墩，发现藏尸。第一目击者为当地主播，现场视频已在网络小范围流传，即将引爆舆论。”
周仁打断了对方公式化的回复。
“西南，巴莫村，村长家，有被拐儿童一名，我方线人已确认，目前被村民围困，失联。”
他一口气说完，不给对方任何插话的机会。
“东海，‘浙渔0741’号渔船，底层船舱，确认囚禁有被拐儿童。已有大量市民与网红受直播煽动，正在自发向三号码头聚集。”
“粤省，广海市，临江别墅区17栋，疑似核心窝点。”
他顿了顿，投下了最后一颗重磅炸弹。
“所有情报，来源于一个网络直播间。”
“实时在线人数，三百一十二万，并且仍在疯狂上涨。”
电话那头，彻底陷入了死寂。
只能听到电流细微的“滋滋”声。
周仁能想象到，电话另一端，那位身居高位的领导，此刻脸上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一个快退休的老片儿警，用一部红色专线电话，报告了一起闻所未闻的，由一个网红直播间引爆的惊天大案。
这比B级片剧本还要荒诞。
许久，那个威严的男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沉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惊骇。
“……周仁同志。”
“请你保持通话。”
“不要挂断。”
半晌过后，电话内再次传出声音。
“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所有地址信息，现在！立刻！”
……
废弃仓库内。
小六子感觉自己的膀胱快要炸了。
他死死攥着手机，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弹幕，每一条都像是一封寄往监狱的判决书。
“虎哥！报警了！真的有人报警了！论坛、贴吧、微博……已经有截图了！虽然还没上热搜，但……但这只是时间问题啊！”
他的哭腔里带着一股子认命的绝望。
“咱们这算不算煽动群众冲击国家机关啊？”
“我刚查了刑法！主犯！从犯！胁从犯！咱们这草台班子，一个都跑不了！智慧法王您年纪大，说不定能给判个缓刑！”
智慧法王扶了扶头顶的假发，闻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挺起了胸膛。
“六哥，你不懂。”
“我这是替天行道，就算身陷囹圄，那也是红尘历练。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此刻一脸庄严，竟真有几分高僧大德的派头。
“对！”
招财童子也把他的可乐罐抱得更紧了。
“我这是许愿池！不是作案工具！警察叔叔来了，我还能给他们招个财，祝他们早日破案呢！”
小六子看着这群已经彻底疯魔的戏精，两眼一黑，差点当场去世。
他最后将求助的视线投向虎哥。
虎哥却完全没理他。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片数据与文字构成的狂热海洋里。
那三百多万的人气，不再是冰冷的数字。
那是三百万份人间愿力。
是三百多万颗被点燃的心。
它们汇聚在一起，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冲刷着这个世界的阴暗角落。
他转过身，走向那两个大学生。
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正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快出了火星。
“虎哥！微博上开始出现相关词条了！#寻找迷失的星辰#、#淮河大桥 剧本#，热度正在快速攀升！”
男生抬起头，镜片下的眼睛亮得吓人，充满了创造历史的亢奋。
“我们的服务器后台，刚刚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超过一万个IP地址的同时报警记录截图！”
“虎哥，雪球已经滚起来了！”
“我们用一场行为艺术，撬动了整个社会机器！”
虎哥看着这个激动的年轻人，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死死咬着嘴唇，眼眶通红的短发女孩。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伸出手，重重拍了拍男生的肩膀。
然后，他走回镜头前。
“家人们，安静一下。”
他的话音落下，狂暴的弹幕奇迹般地稀疏了许多。
“剧本，还在继续。”
“下面，有请我们的智慧法王，公布第四颗星辰的坐标！”
……
天海市，市局指挥中心。
气氛压抑得如同风暴降临前的海面。
巨大的拼接屏幕上，左上角最大的窗口，正是虎哥的直播间。
市局一把手陈局，穿着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顶着滑稽假发的“智慧法王”。
他身后的作战大厅，电话铃声与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乱中有序。
“报告！网监部门确认，‘虎哥’直播间IP地址位于我市城东一处废弃仓库！”
“报告！已联系豫省指挥中心！对方已派出现场勘查组前往淮河大桥！”
“报告！东海方面传来消息，海事警方已控制三号码头，正在对‘浙渔0741’号进行破拆准备！”
“报告！已协调西南指挥中心，第一批快速反应特警小队已出发前往巴莫村进行支援营救！”
一条条情报，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却都带着“不确定”的灰色。
指挥中心里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一个年轻的技术警员，忍不住小声嘀咕：“头儿……咱们这……是不是太被动了？万一这只是个炒作呢？我们这么大动静，会被笑话的……”
陈局没有回头。
他只是指着屏幕上，那个刚刚开始念诵新谜语的智慧法王。
“你看他像是在炒作吗？”
屏幕里，智慧法王清了清嗓子，一脸神圣地念道：
“第四颗星辰！”
“其光黯淡，其路多艰。”
“藏于象牙之塔，庇于慈善之名。”
“就在天海城西，那座名为‘春蕾’的孤儿院，最深处的地下储藏室……”
话音未落。
陈局猛地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对着里面低声咆哮。
“城西分局！立刻派人去春蕾孤儿院！不是调查！是搜查！”
“我授权你们，动用一切手段！”
陈局放下对讲机，指尖冰凉。
他一生破案无数，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觉自己不是在指挥，而是在被一股来自民间的滔天巨浪推着狂奔。
“他是不是在炒作，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他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现在，我们要考虑的不是会不会被笑话！”
“而是必须假设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不是在牵着我们走，他是在用三百万人的眼睛，给我们递来一把手术刀！”
“我们的任务，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去验证刀锋所指之处！然后把这些社会的毒瘤，一个一个，给我活活剜出来！”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指挥中心落针可可闻，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巨大的屏幕上，虎哥直播间的狂欢仍在继续。
而一场由天海市警局发起的、针对四个不同地点的同步雷霆行动，已然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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