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信仰（下）
阿罗本三世有些失落，道：“原来，我的虔诚和热忱给阿罗本神甫带来麻烦了吗？”
元曜环顾十三个信徒，见他们都身体健康，神情安宁。他们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似乎都没有因为被阿罗本三世囚禁而受到伤害。
“小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这就是一个小误会，你把大家放了，阿罗本主持就没事了。”
“行。可惜，凑不齐一百个信徒了。”
阿罗本三世失落地道。
离奴道：“三世，你以后慢慢地凑就行了。别说，你还真的挺会传教的，比那二世能说会道多了，爷都被你打动了，打算信仰景教。”
阿罗本三世嫌弃地道：“黑猫，你就别来凑热闹了，区区一只猫而已，能有什么信仰……”
“嘁！你不过也只是一座破房子而已。”
离奴不高兴地道。
贝多罗道：“猫与房子，都是众生，众生皆有灵性，都可以有信仰。”
离奴道：“还是菩萨说得对。”
元曜道：“先不要争论别的。阿罗本三世，你还是赶紧把人放了。”
十三个信徒得知要被放走，都不太想出去。
“仁慈的天尊阿罗诃呀！我还想继续在此伊甸园中瞻仰神迹，聆听神音，不想出去。”
一个商人打扮的老年信徒道。
“万能的天尊阿罗诃！求你留下您虔诚的羔羊。在这儿不用干苦力活，每天还能吃饱喝足，我不想出去……”
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削青年道。
“天尊阿罗诃！我可不想回去，一回去就得烦恼各种事情，仕途上的，府宅内的，一大堆难以解决的事情，压力十分巨大，还是待在这儿好，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都轻松舒服。”
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贵族道。
“睿智的天尊阿罗诃啊！虽然有点思念家人，不过神迹仙音更加动人，我还想再在伊甸园里留几天，以沐浴圣光。”
失踪的张三道。
“……”
不知道是房子精把大家照顾得太好，还是人世间的烦恼事情太多，这些信徒们大部分不愿意离开。有的信徒思念家人，但是也愿意再待几天。还有的信徒，介于想出去和不想出去之间，去与留都可以。
阿罗本三世道：“仁慈的天尊阿罗诃呀！你们都回去吧。记得，要爱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爱我们的帝王，爱我们的父母，爱我们的师长，爱我们的亲人、朋友和爱人，也要爱陌生的人。迷途的羔羊们，如果内心再度蒙尘，看不清天尊阿罗诃的指引，你们可以去找阿罗本神甫，他会用最虔诚的信仰之心拭去你们心中的尘埃，指引你们人生的方向。”
十三个信徒见必须要离开了，顿时痛哭流涕，恋恋不舍。
不过，阿罗本三世已经决定让他们回去了。
一道一道金光闪过，十三个信徒在如水的金光之中颠倒了身形，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不见了。
“对了，你们去见阿罗本神甫时，别忘了说是阿罗本三世让你们去的！”
十三个信徒都消失了踪迹，房子精仿佛才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大声地补充道。
可是，那十三个信徒都已经离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听见了没有。
虚幻的颠倒空间之中，只剩下了元曜、离奴和贝多罗。
“你们三个走不走？”
阿罗诃的神像嘴唇张合，元曜的脑海中响起了“声音”。
元曜望向了贝多罗。
贝多罗道：“阿罗本三世，听你说法，老朽感触良多。虽然还没有听够，不过，机缘如此，也得走了。”
“可以的。有空再来。”
阿罗本三世道。
随着阿罗本三世的“话音”落下，元曜、离奴、贝多罗的身上开始笼罩金光，这是房子精要送他们离开自己的颠倒空间了。
离奴问道：“喂，三世，你要送我们去哪儿？”
阿罗本三世道：“真实的十字寺。”
离奴道：“你刚才把十三个失踪的人送回十字寺，现在的十字寺里肯定一片混乱。不如，你直接送我们回缥缈阁，省得我们还得走一段路。”
“……”
阿罗本三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房子精，得道也没有多少年，妖力不够。我最多只能把你们送到修善坊内的地方。缥缈阁在南市，离修善坊有点远，我传送不到。”
贝多罗的指尖跃动起一缕金绿色的光芒。
元曜、离奴、贝多罗的身形被金绿色的光芒逐渐包裹。
如春风拂面，似融化在了水中，仿佛步入了极乐之境。
元曜的眼前闪耀出一片璀璨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
元曜也不知道自己在金色光芒中停顿了多久，也许是一须臾，也许是一弹指，也许是一刹那，他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等元曜恢复感知，眼前能够看清东西时，一片苍翠欲滴的绿色映入他的眼帘。
元曜闭了闭眼睛，绿色开始有了轮廓，是一棵绿伞如盖的菩提树。
周围的环境也逐渐能够看清了。
菩提树下，碧草如丝，一片七宝莲池水波澹澹，倒映着天空与浮云。盛开的七色莲花随风摇曳，色彩斑斓，暗香袭人。
眼前的环境十分熟悉，这不是缥缈阁的后院吗？！
阿罗本三世没有足够的妖力把元曜、离奴、贝多罗传送到缥缈阁。
但是，贝多罗可以。
“呼……呼呼……”
一阵轻微的鼾声传来。
元曜、离奴、贝多罗循声望去，只见菩提树下的蒲团上，一条小白龙盘踞如一团白云，正在呼呼酣睡。
贝多罗见了，道：“老朽不在的时候，它就是这么在偷懒啊……”
离奴道：“这不是偷懒，这是日常。主人没事就睡觉，这是她的老习惯了。”
元曜急忙道：“其实，白姬今天一大早就起床了，比小生起床还早，她还勤劳地洒扫了整个后院。”
小白龙听见动静，睁开了一只眼睛。看见了贝多罗，它才急忙睁开了两只眼睛，人立而起。
“哎呀，轩之，贝多罗，离奴，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贝多罗道：“白姬，世间万事，只要是发生了的，没有早，没有晚，都是恰好当时。”
小白龙听见这话，急忙肃然而立，化为人形。
白姬双手合十，道：“多罗菩萨，您说得对。”
贝多罗走向了菩提树下，结跏趺坐。
“老朽想要入定冥想，以心证悟，以悟所得。”
白姬急忙退后，垂首道：“不敢打扰尊者修行。”
于是，贝多罗在菩提树下盘坐，陷入了冥想。
贝多罗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他褪去了绿衣老翁的形态，而化作了绿度母的前身。——般若月公主。
般若月公主身形纤瘦，容貌姣美，神色安详而慈悲。她穿着一袭绿色纱衣，作天竺女子打扮，一头浓密的秀发半束半垂散着，通体发出一种半透明的绿色莹光。
元曜看得有些惊愕。
离奴咋舌，道：“原来，信奉佛教，老头子就能变成好看的小姑娘吗？！”
元曜急忙道：“离奴老弟，休得胡言，对菩萨不敬！白姬说过，这是菩萨的不同法身。”
白姬虔诚地站着，凝视着般若月公主头顶上。
“啊，辉光确实暗淡了不少……曾经听说过，菩萨也有天劫，没想到果真如此。仔细一想，没有辉光的菩萨，相当于没有力量的神明，还真是很严重的状态呢……不知道佛祖有没有天劫……”
白姬喃喃道。
元曜顺着白姬的目光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觉得般若月公主的法相十分美丽圣洁，庄严而可敬。
多罗菩萨在菩提树下陷入了空定。
白姬、元曜、离奴不敢打扰菩萨修行，便离开了后院，来到了里间。三人跪坐在青玉案边，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元曜和离奴你一言，我一语，把在十字寺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姬笑道：“房子有了信仰之心，还会帮主人干活，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元曜道：“白姬，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白姬道：“那天我去十字寺，因为被阿罗本二世纠缠传教，吵得我头疼，我并没有察觉那些失踪的人被困在房子制造的虚幻空间里。后来，贝多罗去了虚幻空间里，并且以灵识回来告诉我，我才知道。”
元曜道：“其实，阿罗本三世也没有什么坏心思，被困的人们还挺喜欢和它待在一起，这一切都是一个误会。”
白姬笑道：“本来就是一件小事。贝多罗原本打算延后解决这件小事，他想和失踪的十三个人一起在虚幻空间里听阿罗本三世传法，不过今天早上突发变故，为了阿罗本二世少受一些皮肉之苦，只能提前解决这件事情。”
元曜感慨道：“其实，小事现在还不能理解这件事情，房子居然也能成精吗？它还产生了信仰，有了自己的想法，打算攒齐一百个信徒，当作礼物，送给阿罗本主持。”
白姬笑道：“人与非人，都是众生，房子当然也可以拥有思想，产生信仰。”
元曜道：“也对。”
白姬叹了一口气。
元曜问道：“白姬，你为什么叹气？”
白姬道：“人家十字寺的房子能成精，还能够为主人着想，思主人之所思，忧主人之所忧，想给主人送一百个信徒。轩之，你说我这缥缈阁什么时候才能成精，成为白姬二世，并且打算自己努力经营，送我一百个因果呢？”
元曜冷汗，道：“白姬，你想得有点多。这缥缈阁即使成为了白姬二世，想必白姬二世也会跟你一样懒散，它是不会自己经营，送你因果的。”
白姬喝了一口茶，道：“哎，好羡慕阿罗本二世有一座虔诚而勤劳的十字寺啊！”
离奴道：“主人，离奴可以去信仰景教吗？”
白姬道：“可以呀。”
元曜道：“离奴老弟，信仰关乎内心，关乎人生，不可儿戏，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为好。”
离奴道：“书呆子，爷考虑过了，这两天也听那三世说了许多福音。爷觉得景教有点意思，与爷的脾气对路，打算信仰了试一试。”
元曜沉默了一下，才道：“也行吧。关于景教，小生别的没听懂，但是听懂了景教的神明心怀大爱，能够包容一切，想来也能够包容离奴老弟你犯的一切过错。要是将来觉得不合适，不再信了，天尊阿罗诃也不会怪你的。”
“书呆子，爷打算余下的猫生，都信仰景教了。就像你信仰儒教一样。”
黑猫坚定地道。
白姬望向轩窗外，般若月公主结跏趺坐坐在菩提树下。
天空与浮云倒映在七宝莲池之中，有自由的风吹过庭院，碧草起伏如浪。
白姬笑道：“这缥缈阁的后院看上去像是天空与风的庭院。”
元曜问道：“白姬，何出此言？”
白姬笑道：“此时此刻，佛教、景教、儒教、还有我的信仰都在这缥缈阁里汇聚，彼此和平，没有矛盾。天空可以包容一切，风是无比自由的。缥缈阁里能够包容一切，并且自由，所以是天空与风的庭院呀。”
元曜听了，感慨道：“那这个世界可以变成天空与风的世界吗？”
白姬道：“不能。轩之，信仰也许是伟大的，但是宗教是狭隘的，宗教会互相倾轧，互相争夺，甚至因为信念不同而引发血腥的杀戮，丑恶的战争。不过，在缥缈阁里，在这座天空与风的庭院之中，各种信仰是和平共处，没有矛盾的。”
元曜有些难过，道：“希望，能有一个天空与风的世界。”
白姬笑道：“那，我将来成为三界六道最可怕的大魔王之后，就替轩之创造一个天空与风的世界吧。”
元曜皱眉，道：“白姬，你不能总想着成为大魔王，你得成为君子。”
白姬道：“哎，轩之，比起成为君子，还是成为大魔王更有趣。成为大魔王之后，我还可以做好事。成为君子之后，我就不能干坏事了。”
“什么？白姬，你还想干坏事吗？！”
元曜一听，急忙搬出圣贤之道，晓之以情，动之以礼，教育白姬万万不可产生做坏事的念头。
白姬习惯性地托腮听着，魂游天外。
离奴也懒得听，道：“书呆子，你简直比菩萨还菩萨，连天尊阿罗诃都听不下去了。”
说完，离奴便起身去厨房做晚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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