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林家夜宴（一）
夕阳的余晖将广州城笼罩时，沐尧的汽车已停在林公馆朱漆大门前。
门廊下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暖光将“林府”鎏金匾额照得格外醒目，穿青布短褂的管家早候在门口，看见汽车停在门口后，立马打发旁边的下人进五通报，同时他自己则快步上前躬身迎接：“沐先生，简小姐，我家老爷在里头等着您二位，特地安排我在此等候。”
沐尧携着简思萱下车，芍药拎着三只描金礼盒紧随其后，一只装着南洋顶级官燕，另一只则是百年人参，都是特意为林老夫人准备的。最后一只礼盒里则是送给林文轩的洋酒。
穿过栽满白兰的庭院，晚风卷着花香扑面而来，和上海的西式洋楼精致完全不一样，但又不同于杭州园林的的雅致，多了几分古朴的韵味。”
林文轩已在正厅门口等候，今晚他换了件藏青色杭绸长衫，少了几分商会会长的精明，多了些世家主人的温润。
“沐先生，简小姐，一路辛苦。”他拱手笑道，目光落在芍药手里的礼盒上，故作嗔怪，“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太见外了。”
“林会长客气，听闻过段时间就是林老夫人的寿辰，这点薄礼不过是一点心意。”沐尧回礼道，侧身让过简思萱，“思萱，快见过林会长。”
简思萱屈膝行礼，笑容得体：“林会长安好。”
进了正厅，一股淡淡的檀香萦绕鼻尖，八仙桌上已摆好了果盘茶点，一位穿着绛紫色绣福字旗袍的林老夫人正坐在太师椅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角虽染霜华，眼神却格外清亮。
“母亲，沐先生和简小姐来了。”林文轩快步上前，轻声搀扶住林老夫人。
“沐先生年轻有为，果然名不虚传。”林老夫人抬眼看向沐尧，微微点头，随后她的目光转向简思萱时，更是柔和了几分，“这就是简小姐吧？模样真周正，瞧着就讨喜。”
简思萱连忙上前，声音清甜：“林老夫人您好，我叫简思萱，提前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沐尧适时示意芍药将礼盒递给旁边的管家：“林老夫人，这是南洋来的官燕，炖的时候加些冰糖莲子，最是滋补。”
林老夫人抬眼看了一眼礼盒上的描金花纹，笑道：“沐先生有心了，我这把老骨头，倒是让你们费心了。”
林文轩见状，连忙打圆场：“母亲，沐先生是贵客，我们别在这儿站着了。母亲向来喜欢热闹，不如让简小姐陪您在正厅说说话，我陪沐先生去书房小酌两杯，如何？”
林老夫人自然应允，“好啊好啊，我正愁没人陪我这老太婆聊天呢。”
简思萱乖巧地点头应下。从酒店出发之前，沐尧就给简思萱交代了任务：从林老夫人口中套出林文轩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沐尧跟着林文轩穿过回廊，来到西侧的书房。书房宽敞明亮，整面墙的书架摆满了古籍和商业典籍，书桌上铺着宣纸，砚台里还凝着新鲜的墨汁。林文轩亲自为沐尧倒上一杯茅台，酒液醇厚，香气四溢。
“这是我托人从贵州带回来的陈年茅台，沐先生尝尝。”
沐尧接过酒杯，浅啜一口，辛辣中带着回甘，不由赞道：“好酒，劲道、猛烈。”
两人相对而坐，林文轩率先开口：“沐先生，沐氏实业的生意涉猎之广，若是能和我们广州商会合作，定能更上一层楼。”
沐尧放下酒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没有直接回应，反而话锋一转：“林会长，不知你最近有没有关注武汉的战事？”
林文轩端酒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点头：“自然关注。武汉会战打了快三个月了，长江两岸打得尸横遍野，大别山、赣北那边更是惨烈，听说国军损失不小。”
“是啊，惨烈。”沐尧的声音沉了下来，“武汉是华中重镇，一旦失守，长江防线就彻底破了。而广州，作为国军如今唯一掌控的大型港口，你说，日军下一步会打哪里？”
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林文轩的脸色也严肃了几分，他盯着沐尧的眼睛，缓缓问道：“沐先生突然说起这些，想必不是随口闲聊吧？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沐尧抬眼，目光锐利如刀：“林会长是聪明人，我就不绕弯子了。上海商会如今处处受日方制约，生意做得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家破人亡。我这次来广州，确实是想踢上海商会寻求合作，但更想和林会长探讨一个问题，要是广州也打起来了，日军铁蹄踏进城池，广州商会这些家业，又该何去何从？”
林文轩沉默了，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也压不住心底的烦躁。
他在广州商界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但如今的时局，却让他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日军在华南沿海的异动，他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战火能晚些烧到广州。
“沐先生是想劝我放弃广州的生意？”林文轩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沐尧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杯中茅台缓缓倒在桌上的白瓷碟里，酒液在碟中晕开，像一滩蔓延的墨渍。“我是劝林会长早做打算，若是和上海商会合作，届时，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上去容易，下来难。”
这话里的深意，林文轩听得心头一沉。
上海商会受日本人制约，和上海商会合作也就是站上了日本人这条船，背上了卖国求荣的汉奸名声。
“林会长，在这乱世里，做生意不光是做生意那么简单。”沐尧还在循循善诱，他不好暴露自己军统的身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通过暗示让林文轩做出决定。
与此同时，偏厅里却是一派温馨景象。林老夫人正拉着简思萱的手，翻看她珍藏的绣品画册。
“你看这幅《百鸟朝凤》，是我二十岁时绣的，用的是苏绣的针法，线都用的是最好的真丝线。”林老夫人指着画册上的绣品，眼中满是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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