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夫人误会了

“全部。”顾九卿打断他，拿起朱笔，在舆图上圈画了一个位置，“让她提前熟悉熟悉，自己的东西。”

虞婉宁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得脱一层皮。

整整两天，她从晨起到日落，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被那两个铁面无私的喜嬷嬷盯着。喝茶的姿势，走路的步幅，甚至连转身时裙摆该扬起多高的弧度，都有着严苛到变态的规矩。

这日午后，当两位喜嬷嬷终于对着她，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说出那句“夫人已尽数学会，奴婢们可以向侯爷交差了”的时候，虞婉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

“小姐，您可算是熬出头了！”翠桃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喜滋滋的跑了进来。

虞婉宁接过碗，一口气喝了大半，才觉得活了过来。

她歪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别提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穿那身衣服的人。”

她话音刚落，院门口就出现了府里的管家。

“夫人。”管家在门口站定，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虞婉宁心里咯噔一下，警惕的坐直了身子。

“又是什么新花样？”她没等管家开口，就直接说道，“我告诉你们，我什么都不学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就算是侯爷亲自来了，我也还是这句话！”

管家被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弄得一愣，连忙摆手：“夫人误会了，误会了。这两位不是教养嬷嬷。”

他侧过身，介绍道：“这位是府里的账房周先生，这位是侯爷名下所有产业的总掌柜，钱掌柜。”

账房先生和总掌柜立刻上前一步，对着虞婉宁躬身行礼。

紧接着，两个小厮抬着一口沉重的樟木箱子走了进来，将箱子放在了屋子中央的地上。管家上前打开箱盖，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一摞一摞的册子。

“侯爷吩咐，将这些产业名册和账本都交给您过目。”管家恭敬地说，“钱掌柜会为您一一讲解各处铺子和庄子的情况，周先生则负责与您核对总账。”

虞婉宁看着那一箱子账册，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直冲头顶。她算是明白了，这两天让她学规矩，不过是前菜。真正的“考验”在这里等着她。

她从将军府那个烂泥坑里好不容易爬出来，转头就要跳进另一个更深的坑里去管账？

“顾九卿人呢？”虞婉宁站起身，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侯爷……侯爷应当在前院书房。”

“带我去见他。”虞婉宁理了理衣袖，绕过那口碍眼的箱子，抬脚就往外走，“我倒要亲自问问他，我嫁进侯府，究竟是来当夫人的，还是来给他当牛做马的！”

她人刚走到门口，就跟迎面而来的顾九卿撞了个正着。

“当牛做马？”顾九卿站定，垂眼看着她，“我府里的牛马，可没资格碰这些东西。”

虞婉宁被他堵住去路，索性也不走了，就站在那儿，仰头瞪着他：“那你是什么意思？刚把我从将军府的烂账里捞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让我接手你这一摊子？顾九卿，你算盘打得真好。”

顾九卿没理会她话里的讥讽，只是绕过她，走到那箱账册前。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城南醉仙居，京城最大的酒楼，这是去年的账目，年净利三万两千四百两。”

他又拿起第二本：“东街锦绣坊，专供宫中娘娘和各府贵妇的丝绸布匹，这是上个季度的账，净利八千七百两。”

“城西聚宝斋，珠宝首饰，古玩玉器……”

“京郊，良田八百亩的李家庄……”

他一本一本地念着，每说出一个名字，一个数字，虞婉宁的心就跟着沉一分。

这些数字，是她过去在将军府想都不敢想的。她为了陆家那点亏空，掏空了自己的嫁妆，日夜操劳，最后换来的是什么？是三千两的“施舍”和满身的伤痕。

而现在，顾九卿把一个她无法想象的巨大财富，就这么轻飘飘地摆在了她面前。

她忽然就明白了。

这不是让她当牛做马，这是阳谋。

顾九卿看着她脸上神色的变幻，知道她懂了。他挥了挥手，对管家等人道：“你们都先下去。”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就是要让你看看，我能给你的，是陆铮那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东西。”顾九卿走到她面前，替她将一缕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他让你为了区区几千两，就得去跟人当街对峙，争得头破血流。”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而我，要让你掌管一个连国库都要眼红的家业。”

他拉起她的手，走到那箱账册前：“这些，等你理顺了，我会让管家把所有的地契、房契、庄子和铺子的文书，全都拿来，转到你一个人的名下。”

虞婉宁彻底僵住了。

“顾九卿，你……”

“婉宁，我不是要你当牛做马。”他打断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我是要把我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

“你跟陆家的那点恩怨，那三瓜俩枣，不值得你再费半点心神。从今往后，你只要站在我身后，看我如何让他们，为你曾经受过的所有委屈，付出代价。”

虞婉宁看着他，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摆在她面前的架势，忽然就笑了。

起初只是无声的牵动，很快，便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九卿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脸上的郑重也有些绷不住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虞婉宁止住笑，抬手点了点那箱账册，“我当是什么阳谋，原来是吃醋了。”

顾九卿的动作僵了一下。

“我带回来的那些，在你眼里是破烂。可在我眼里，是能把陆铮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证据。”虞婉宁走到他跟前，仰头看着他，“你怕我看着那些东西，就忘不了过去那些烂事，忘不了陆铮，所以就拿了这么一堆更值钱的玩意儿来转移我的注意力？”

她一字一句，把他没说出口的心思剖析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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