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猎人与猎物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李毅强迫自己那因肾上腺素飙升而疯狂擂动的心跳，一点一点地平复下来。

恐惧是一瞬间的本能，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冰冷的愤怒和清醒。

他闭上眼，在脑海中飞速复盘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擦肩而过。

光头老大的逻辑是对的：一个身怀巨款的人，不可能永远像幽灵一样潜伏。

自己越是小心翼翼地伪装成散户去交易，就越像一个鬼鬼祟祟的可疑目标，反而更容易在筛查中被盯上。

既然躲不过，那就把水搅浑！

浑到让所有人都看不清谁是鱼，谁是渔夫！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那颗冷静到可怕的大脑中迅速成型。

他不再是猎物，从这一刻起，他要成为猎人。

下午五点整，李毅来到一家嘈杂的小卖部外，这里有一台被岁月侵蚀得有些斑驳的公用电话。

他没有靠近，只是在街对面一个卖凉茶的摊子要了碗最便宜的凉茶，看似随意地喝着，目光却死死地锁定着手腕上那块廉价的电子表。

秒针一下一下地跳动，像死神的脚步。

当时间精准地跳到五点零一分时，他腰间那个不起眼的摩托罗拉传呼机，发出了“滴滴滴”的、清脆而急促的声响。

他端起茶碗，用喝茶的动作作掩护，飞快地扫了一眼屏幕。

上面显示着一串简单的数字：817。

林正东那边国库券的平均收购价是八十一块七！

比广州黑市普遍九十一二块的收购价，低了近十个百分点！

巨大的利润空间让李毅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棋，走对了。

他平静地喝完凉茶，又在街上不紧不慢地溜达了近一个小时。

等到六点整，他才走进那个电话亭，拿起那支冰冷的话筒，拨通了预先约定好的、远在数百公里外湘省潭州某旅馆附近的公共电话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几乎是秒接。

“喂？”电话那头传来林正东压抑着兴奋、又刻意压低的声音。

“是我。货色怎么样？”李毅的语气平静如水，仿佛不是在谈论一笔足以改变命运的生意，而只是在问候一位出差的老友。

“干净，量足！”林正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已经扫了七万多面值的！还有几个乡镇没来得及跑，我打听过了，那边的价更便宜！”

“很好。暂停收购，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把货囤好，等我消息。注意安全。”李毅言简意赅，每一个字都像一道不容置疑的指令。

“明白！”

电话挂断，前后通话时间不到三十秒。

但这条连接两省的隐秘财富通道，已然成功打通。

弹药库已满，接下来，就是构筑一个绝对安全的交易场。

李毅再次回到了人民公园附近，但这一次他没有去那个危机四伏的“榕树角”，而是像个本地人一样，熟门熟路地钻进了一家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老字号茶楼。

这里是典型的三教九流汇集之地，是城市信息传递最末端的毛细血管。

他花了几毛钱点了壶最便宜的茶水，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默默地观察着。

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一个身材瘦小、眼珠子滴溜乱转、在各个茶桌之间游走搭话的年轻人。

那人嘴皮子极利索，一会儿帮这个老板点烟，一会儿又给那个老板递上热毛巾，靠着贩卖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和跑腿打杂为生。

这种人，在道上的外号通常叫“猴子”，是最好的“扩音器”。

李毅朝他招了招手。

那个外号“瘦猴”的年轻人看到李毅，先是一愣，随即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老板，生面孔啊？想打听点什么？我瘦猴在这片儿，就没不知道的事！”

李毅没有废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像两片红色的叶子，轻轻地拍在了那张油腻的桌面上。

“想不想再赚两百？”

瘦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那光芒，像两只在黑夜里发现了腐肉的饿狼！

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拿。

李毅却用一根手指，不轻不重地压住了那两张钞票。

他压低了声音，依旧是那副刻意伪装出来的、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的普通话。

“给你个活儿。去外面放个风，就说，白云宾馆来了个北方的大老板，要收国库券，量大，价高，但只跟能拿出十万面值以上的大庄家谈。”

瘦猴的眼睛转得更快了。

“记住，”李毅的眼神变得锐利，“做得像你偷听来的秘密，别让人看出是故意的。事成之后，这两百是你的。办砸了……”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松开了手指。

瘦猴看着那两百块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毫不犹豫地将钱闪电般揣进兜里，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拍着胸脯保证：“老板您就瞧好吧！这活儿，我熟！”

瘦猴走后，李毅付了茶钱，像个没事人一样，悄然离开，深藏功与名。

半小时后，一则惊人的消息，如同投入了滚油的炸弹，在“榕树角”那片混乱的地下交易圈里悍然炸开！

“听说了吗？白云宾馆来了个过江龙！北边来的，说要收券！”

“真的假的？什么价？”

“不知道！我听瘦猴说的，那小子耳朵尖，消息应该不假！说是价钱绝对高，但人家看不上咱们这点小打小闹，点名要跟花衬衫那种级别的大庄家谈！”

这个消息迅速压过了“寻找一个中奖学生”的闲谈，像一股强劲的龙卷风，瞬间搅乱了整个市场的浑水！

几个大庄家眼神闪烁，脸上写满了警惕与贪婪，立刻派出手下最机灵的马仔，前往白云宾馆一探虚实。

原本那张用来搜寻李毅的“暗网”，在不知不觉中，被李毅自己抛出的诱饵，引向了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

烟雾缭绕的麻将馆里，光头老大“黑哥”正听着手下的汇报，听到的尽是些“没找到”、“那小子太能躲了”的废话，让他心烦意乱，一脚踹翻了身旁的凳子。

就在这时，另一个负责在榕树角盯梢的小弟，像阵风一样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紧张。

“老大，出新鲜事了！道上传开了，说白云宾馆来了个北方佬，带了几百万现金要收券，点名要跟大庄家谈！”

黑哥猛地一拍麻将桌，那声响震得桌上的牌一阵乱跳，他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妈的，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想来我的地盘抢食？”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警惕，对着刚刚进来的小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你，带几个人去白云宾馆给我盯紧了！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他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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