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致命的诱饵

牌局散场，麻将牌碰撞的喧嚣声犹在耳边，但“听雨轩”包厢内的空气却已冷如冰窖。

马宏军僵硬地坐在那张紫檀木椅子上，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眼前那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十三幺”，像一柄无形的、势大力沉的审判之锤，将他那点可怜的官场城府砸了个粉碎。

“马主任，手气不好，肚子倒饿了。”李毅仿佛没看到他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热情地站起身，那姿态，像个刚刚认识了新朋友、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这红山庄的茶点不错，不如移步隔壁茶室，我们边吃边叙话？”

“叙话”两个字，让马宏军心里猛地一颤。

他知道，真正的牌局，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想拒绝，但当他的目光，扫过那个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李毅身后、如同雕塑般的周彪时，拒绝的话瞬间卡在了嗓子眼。他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好，听李总安排。”

茶室更加私密，一扇厚重的红木雕花门隔绝了内外。

周彪没有跟进去，只是像一尊最忠诚的门神，面无表情地守在了门口。

那无声的姿态，却给这间小小的茶室，营造出了一种“瓮中之鳖”般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苏晚晴从那个精致的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轻轻地放在了马宏军面前。

文件标题用加粗的宋体写着《关于攀钢集团工业固废环保处理合作意向书》。

“马主任，您请过目。”苏晚晴的声音清冷而专业，像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根据国家最新的环保法规，贵厂区堆放的‘红色废石’，已经构成了潜在的二级环境污染风险。一旦被上级环保部门督查，不仅面临巨额罚款，相关负责人的行政前途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她没有谈生意，句句不离“风险”与“责任”。

马宏军的心沉了下去，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女秘书谈话，而是在接受一位来自省纪委的调查员问询。

苏晚晴继续用那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宣读着审判书：“我们毅心科技，作为一家有社会责任感的环保企业，愿意承担起这份社会责任。帮助贵集团，彻底甩掉这个历史遗留的环保包袱。”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将一场赤裸裸的商业图谋，包装成了一次“为国企排忧解难”的公益活动。

马宏军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却在冷笑：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凯子。

就在这时，李毅终于开口了。

“马主任，具体条款晚晴会跟您对接。我呢，就说个实在的。”他伸出一只手掌，在那盏古色古香的茶灯下晃了晃，“我们计划签一份十年的长期合同，每年，我们公司会向贵厂支付五万元，作为‘场地与管理补贴’。”

马宏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五万？

还是给厂里的？

这笔钱过一遍财务的账，能落到他口袋里的，恐怕连五百块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被戏耍了。

他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老干部的忧虑与为难。

“李总啊，你这份为国分忧的心是好的，我个人，原则上是支持的。”他慢悠悠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暗示，“但是，这么大的事，要在厂里走通流程，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都需要人去协调，去沟通。我呢，人微言轻，有时候为了推动工作，难免要承担一些不必要的风险，付出一些额外的精力啊……”

他口干舌燥地说了一大通，眼巴巴地看着李毅，等着对方“上道”。

李毅却像个榆木疙瘩，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马主任辛苦了！我们都理解！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您的工作！”

马宏军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就在气氛陷入尴尬的僵局时，茶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周彪提着一壶滚烫的热水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水凉了，给几位领导换上热的。”

他走到李毅身侧，弯腰添水。

就在他与李毅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的嘴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迅速吐出几个字。

“儿子，英国，很花钱。”

随即，他若无其事地提起水壶，转身退了出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毅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但心中那张早已布好的网，终于到了收紧的时刻。

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艰难”的思索，随即，像是下定了什么重大决心，一拍大腿！

“马主任，您刚才那番话，真是点醒了我！”他一脸诚恳地说道，“这件事，离不开您的专业指导和大力支持。这样吧，为了更好地推进工作，我们公司想跟您个人，再签一份‘技术咨询协议’，聘请您作为我们这个环保项目的特邀顾问。您看如何？”

马宏军的眼睛猛地一亮！

“至于咨询费嘛……”李毅沉吟片刻，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预算，“每年，十五万。您看这个数，能不能体现您的价值？”

“轰！”

十五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真正的炸雷，在马宏军那颗早已被贪婪占据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儿子在英国留学，一年不多不少，正好就是这个开销！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那张因精于算计而显得有些蜡黄的脸，此刻“唰”的一下，因极致的兴奋而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红光！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最后一丝理智，开始迅速瓦解！

看着已经彻底上钩的马宏呈，李毅笑了笑，云淡风轻地抛出了那致命的最后一击。

“对了，马主任，我听朋友说，令公子正在英国求学，真是青年才俊啊。”

他顿了顿，在那双充满了贪婪与渴望的眼睛注视下，缓缓说道：“正好，我们‘毅心科技’明年准备在伦敦设立办事处，正需要一位熟悉当地情况、能力出众的优秀实习生。如果令公子有兴趣，毕业后可以直接来我们这里，待遇从优，前途无量。”

这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势大力沉的审判之锤，狠狠砸下，瞬间击溃了马宏军心中最后一点可怜的心理防线！

金钱是一时的，但儿子的前途，是长远的！

是他在所有同僚面前最值得炫耀、也最让他焦虑的资本！

他看向李毅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待一个“傻凯子”的眼神，而是看待一位手眼通天、能决定他下半辈子荣辱兴衰的“贵人”，甚至是“再生父母”！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紧紧地、甚至有些谄媚地握住了李毅的手，那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早已不成腔调！

“李总！您……您放心！”

“合同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保证，三天之内，一定把盖好章的正式合同，亲手送到您的手上！”

半小时后，李毅一行人满意地离开了红山庄。

在他们走后，会所经理快步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走进了一间更为奢华的、从未对外开放的顶层套房。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正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借着窗外城市的霓虹，不紧不慢地盘着一串油光锃亮的紫檀手串。

经理恭敬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老板，周彪带了几个外地人，把攀钢那个马宏军给套住了。”经理低声汇报着，“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为了攀钢后山那堆没人要的红石头。”

阴影中的男人，手中盘动的动作，缓缓停了下来。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过的声音，幽幽响起。

“哦？”

“外地人，对垃圾感兴趣？”

“查查他们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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