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春雨萌芽
“静姝！”
江墨白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这个一贯体面的男人，此时已是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可想而知，她被关进来的这两天，对江墨白同样是一种煎熬。
“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墨白……”沈静姝嗓子干涩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用力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他，急切地在空荡的门口搜寻，“聪聪呢？聪聪怎么样？”
“在家！在家呢！”江墨白赶紧说道，声音带着安抚，“王婶看着，好好的！就是吓着了，昨晚哭了好久，喊着要妈妈……”
一听到聪聪，一直强作镇定的沈静姝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
“你别慌，昨天晚上，蒋伯封派人来看过我们，说是已经在给你想办法了。”
江墨白一双手紧紧攥着，攥到骨节发白，几乎是咬着腮帮子道：“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或许，或许是对你余情未了，可他明明有未婚妻……静姝，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沈静姝惨笑一声：“你也说了，他有未婚妻，而且来头很大。”
“如果是你，一个抛弃你的，如今什么都没有，还嫁了人的女人，还有一个对你痴心一片，又长的漂亮，还能扶你上青云的姑娘，你要哪个？”
江墨白也是惨然一笑：“说不定他想的是，娶一个，爱一个，两个都想要。我怕你……怕你被他骗了。”
“我沈静姝倒还没那么贱。”
说话间，外面的门又响了。
还是那个男人，一脸阴沉地走进来，没好气道：“沈静姝，你被释放了。”
江墨白愣住，连沈静姝也颇感惊讶。
“这么快？”
这种罪名，她以为上面肯定会狠狠罚她一笔，或是关她几个月，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出去了。
也没罚款！
男人似意有所指道：“本来是不应该这么快的，谁让你认识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呢？”
出了拘留所，一辆半旧的军绿色吉普车停在路边。
沈静姝刚走过去，车窗玻璃便落下来。
“张主任？”
“沈同志，受惊了。”
老张语气平和，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拿着这个，以后你在卖衣服就不用怕了。”
“但是要记得每年算好账，去税务局登基纳税。”
沈静姝迟疑地接过，牛皮纸袋沉甸甸的。
她手指有些僵硬地解开缠绕的线绳，从里面抽出的第一份文件。就让她的呼吸瞬间停滞。
一张崭新的、硬挺的纸页，顶端印着庄严的国徽，下方是清晰的铅字
“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
经营者姓名：沈静姝
经营范围：服装加工、零售
右下角盖着市工商行政管理局鲜红的大印，签发日期赫然是昨天！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指尖微微颤抖地抚过那清晰的铅字和凸起的钢印纹路。
执照？个体户？
蒋伯封帮她办的？
这……这可能吗？
确实听他说过相关政策，但那遥远的如同天边的云。
现在，这片云居然已飘到她的手里！
感觉是如此的不真实。
这张薄薄的纸，是不是意味意味着，她可以名正言顺地靠自己的手艺吃饭了？
不再是偷偷摸摸，不再是“投机倒把”
巨大的、混杂着酸楚与微弱希望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上她的眼眶。
“蒋厂长让我转告，”老张的声音适时响起，“中央的政策精神已经明确了，鼓励个体经济作为公有制经济的补充。
你靠自己的手艺和本事吃饭，合法经营，天经地义。”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沈静姝道：“什么？”
“之前泄露厂里机密的事，已经证实你是被冤枉。”
猝不及防的喜悦，像一把大锤重重的砸进沈静姝的心里。
她诧异的张大嘴巴，磕磕绊绊地问：“什……什么？”
“王建宝已经全招了，厂里泄密和栽赃你的事，就是他干的，证据确凿，等着判刑。厂委会很快就会出公告，为你恢复名誉。”
沈静姝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帮我，帮我谢谢你们厂子，另外，我想……”
还没说完，身边的江墨白忽然重重的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沈静姝反手握住他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麻烦帮我转告蒋厂长，我很感谢他帮了我这么多，我想请他吃饭，地点随他挑，我知道他不缺这一顿饭，但这是我仅能拿出来的诚意了。”
老张颔首道：“我明白，我会替你转达的，但是还有一个坏消息。”
这回是江墨白先开的口：“是不是供销社那边……”
“是的。”老张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歉意，“毕竟，你做的事不太合规程，这份工作……恐怕是没了。”
沈静姝连忙问：“那赵主任……”
“受了些处分，但也没什么，现在你要做的是避嫌，不要再接触他了。”
沈静姝点点头。
又不禁有些怅然。
供销社的工作虽然辛苦，但好歹是份旱涝保收的保障。
没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比起那个最坏的结果，现在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何况，她手里还有这张执照！
“谢谢你……张同志，。”
老张点点头：“风浪暂时过去了，但自己还是要多加小心，保重。”
说完，他转身上车，吉普车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
回到那个熟悉又温暖的小家。
聪聪像只受惊的小鹿，先是怯生生地躲在王婶身后，待看清是妈妈，立刻冲进沈静姝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把几天的惊吓、委屈和对妈妈的思念都哭了出来。
沈静姝紧紧抱着儿子温软的小身体，脸颊贴着孩子毛茸茸的发顶，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只有抱着聪聪，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逃离了那个牢笼。
小屋被江墨白收拾得干干净净，炉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外面的寒意。
她跟王婶寒暄了一阵，而江墨白忙着倒热水，煮面条，屋里弥漫着久违的、令人安心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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