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京城的死信
峡谷内，血腥味与硝烟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影七被一箭射穿大腿，倒在冰冷的血泊中，那双血肉模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身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少年，脸上满是怨毒、不甘，和一丝无法掩饰的困惑。
猴子在他身前蹲下，将那枚属于魏延的、冰冷的狼头铜徽，在影七那张因痛苦和羞辱而扭曲的脸上，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拍了拍。
“我家兄弟的命，你还不起。”猴子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恶魔的私语，“不过，先生有令，你的命暂时留着。”
他凑到影七耳边，那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现在，告诉我，摄政王是不是已经动手了？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猴子的问题，影七咳出一口混着内脏碎片的血沫，脸上竟露出一个狰狞而又狂热的笑容：“想知道？呵呵……下辈子吧！”
他眼中满是殉道者般的忠诚，声音嘶哑而又充满了快意：“陛下危在旦夕，你们那可笑的桃源县，也很快会化为齑粉！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所有人！”
说完，他竟真的闭上眼，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显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猴子缓缓直起身，脸上毫无波澜，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对着悬崖上方，冷静地打了个手势。
很快，军医带着药箱，用绳索从崖壁上迅速滑下。
他走到影七面前，蹲下身，看也未看影七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而是从药箱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里，取出了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白瓷瓶，和一支由细竹管与处理过的半透明羊小肠制成的简陋注射器。
“影七大人，”军医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和一位老友聊天，甚至还带着一丝医者特有的温和，“先生常说，我们是文明人，不搞严刑逼供那一套。这是他老人家亲手为您调制的‘醒神汤’，不会伤您性命，只是会让您……精神一点。”
影七依旧闭着眼，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对这种小儿科的心理战术嗤之以鼻。
军医也不在意，他将针头在一块干净的酒精棉上仔细擦了擦，继续用那种平淡到令人发毛的口吻解释道：“此药剂，提炼自南疆数种罕见的毒虫与致幻草药，成分复杂，药理……嗯，您也听不懂。简单来说，注入体内后，它会强烈刺激您的末梢神经。”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好让“病人”能更好地理解。
“您会感觉，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您皮下、在您骨髓里，同时啃噬。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会传来一种无法忍受的奇痒与刺痛。但您放心，您的神智会无比清醒，能清晰地、完整地、分毫不差地感受到这一切，直到药效过去。”
“通常，意志最坚定的人，也撑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影七的眼皮猛地一跳。
死亡他不怕，刀山火海他闯过，但这种听起来如同魔鬼诅咒的、永无止境的清醒折磨，让他头皮阵阵发麻。
他看到军医将那淡黄色的药剂缓缓吸入针管，那根由竹管磨成的、冰冷的针尖，带着一滴晶莹的药液，缓缓向他手臂上那条因失血而愈发清晰的血管靠近。
那股来自未知的、深入灵魂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彻底摧毁了他用忠诚和死亡意志筑起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我说！我说！”
在针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前一刻，影七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体因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别用那个东西！求你！别用！”
军医停下了动作，但那根致命的针尖，依旧悬在影七的皮肤之上，分毫未动。
影七彻底崩溃了，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情报和盘托出：
“摄政王已于五日前动手！他伪造了北境蛮族大举入侵的军报，将唯一忠于陛下的北境边军主力，尽数骗离了京畿范围！”
“三日前，他以‘京城混入蛮族奸细’为由，下令九门戒严，许进不许出，彻底切断了京城与外界的所有联系！现在的京城，是一座死城！”
“昨日，他指使亲信，当朝诬告一直支持陛下的内阁首辅周大人‘通敌叛国’！并定于两日后，在太庙举行公开的献俘仪式，要当着文武百官和列祖列宗的面，逼迫陛下亲自下旨，处死这位最后的忠臣！”
“这是一个局……”影七的声音因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摄政王料定陛下绝不会滥杀忠良！要么，她亲临太庙与摄政王对峙，届时埋伏在太庙内的三百刀斧手会一拥而上，行废立之事！要么，她拒不出席，摄政王便可以‘妖后无道、祸乱朝纲’为名，号令百官，逼宫清君侧！”
“无论如何，两天后！两天后午时三刻，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这番话宛如一连串晴天霹雳，让在场的所有队员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两天！
他们距离京城足有八百里，即便是一人一骑，不眠不休地狂奔，也至少需要三天！
猴子沉默了。
峡谷内，只剩下风声和降兵们因恐惧而发出的、压抑的啜泣声。
许久，猴子站起身。
他没有再看影七一眼，仿佛那只是一滩无足轻重的烂泥。
他走到那堵由塌方形成的“墙壁”前，从碎石堆中，找到了几块相对完整的、属于队长魏延的残破甲胄，和那柄早已断裂的横刀。
他将这些遗物一一收敛，然后走到那几具无法带走的、牺牲兄弟的遗体旁，将那枚属于魏延的狼头铜徽，小心翼翼地、重新为他戴好。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眼中复仇的火焰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决绝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光芒。
他转过身，面向他那几名同样伤痕累累、眼中写满悲痛与迷茫的队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清理战场，补充装备和干粮。伤员能走的走，不能走的，抬着也要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方京城的方向，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不去桃源县了。”
“我们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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