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染血的朱砂

随着九宫机括那声清脆的“咔哒”声，太和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道缓缓弹开的缝隙上，仿佛那里透出的不是尘封的木香与墨香，而是全城数十万人的生机。

在众人期盼到近乎窒息的注视下，李澈缓缓从箱中取出那卷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泛黄的图纸。

他与几位颤颤巍巍的老工匠一同，将巨大的图纸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御案上缓缓展开。

那是一幅精细到令人发指的皇城地下管网与地基结构图，每一条管道、每一处地基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图上，用绿色的朱砂清晰地标注出了十几处“安全区”，大多是结构坚固、远离火药埋藏点的宫殿角落或地下冰窖。

“太好了！有救了！”

“天佑大景！天佑陛下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殿内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狂喜欢呼。

刚刚还瘫软如泥的官员们，此刻又重新挺直了腰杆，脸上满是侥幸保命的庆幸。

然而，李澈的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没有半分放松。

他注意到，在图纸的右下角，还有一行用血红色的朱砂写就的、字迹狂放不羁的小字。

他一字一句地，将那段文字念了出来，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欢呼。

“吾侄青鸾亲启：见图如晤。此图所标‘生路’，皆为真实。然，天道好还，欲求生，必先赴死。全城火药，彼此相连。每一处绿色生路，都对应着一处红色死穴。欲保一处生，必先遣人拆毁对应死穴之引信。时间宝贵，朕为你准备了一道简单的选择题……”

李澈的声音顿了顿，那冰冷的语调让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刚刚才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再次变得煞白。

“图上，朕已将对应‘文武百官府邸’与‘皇亲国戚宗庙’的死穴引信，用金线标出；亦将对应‘东西两市商铺’、‘南北城居民坊’的死穴引信，用墨线标出。以汝之人力，时辰之内，金线与墨线，只可选其一。吾侄，告朕，你要保你的国，还是要保你的民？”

死寂。

一种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刺骨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太和殿。

摄政王这番诛心之语，如同一柄淬了毒的冰锥，将刚刚升腾起的希望，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得粉碎！

以内阁首辅为首的老臣们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他第一个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那声音嘶哑得如同杜鹃泣血：“陛下！社稷为重啊！百官乃国之栋梁，宗庙乃国之根本，若毁于一旦，我大景将元气大伤，国将不国啊！”

他重重地叩首在地，继续疾呼：“百姓……百姓没了，尚可再聚，可栋梁若折，奈何啊陛下！”

这番看似“理性”的言论，立刻得到了大多数官员的附和。

他们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哭喊声、劝谏声此起彼伏，用尽了所有的言辞，催促着、逼迫着龙椅之上的萧青鸾，做出那个在他们看来唯一“正确”的决定。

萧青鸾的脸色苍白如纸。

她看着下方那些慷慨陈词、口口声声为了“社稷”的臣子，又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那些早已吓得浑身发抖、蜷缩在一起的小太监、小宫女，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到极致的挣扎。

许久，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让整个大殿都为之震颤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一个王朝的存续，需要用万民的白骨来奠基，那这个王朝，不要也罢！”

她猛然转向那惊愕抬头的首辅，凤目含威，声如寒冰：“传朕旨意！所有拆弹校尉，立刻奔赴墨线所标之民坊、市集！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在我大景，没有谁的命，比别人更金贵！”

“陛下！三思啊！”

“陛下圣明！”

在老臣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李澈一声朗声赞道，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们即将出口的劝谏。

他走到萧青鸾身边，在那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轻轻握住了她因激动而微颤的手，用行动给予了她最坚定的支持。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众人，脸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微笑。

“诸位大人，陛下，我们好像都忘了问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他走到那巨大的地图前，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将所有金线和墨线的源头都圈了进去。

“摄政王给了我们一个选择题，我们就一定要做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脑中轰然炸响！

“这是一个典型的‘串联电路’陷阱！他想让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去拆解一个个分散的节点，在奔跑和抉择中耗尽时间！可任何一个串联结构，都有一个总开关！我们为什么要去剪那些枝叶？我们应该直接砍断它的根！”

他用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中心，一个名为“玉带河金水桥地下水闸”的交汇点上，那力道，几乎要将坚韧的图纸戳穿！

“这里！所有火药引信的地下总枢纽！只要毁掉这里，整盘棋就都活了！”

他环视着那一张张由惊愕、茫然，最终化为狂喜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自信到极致的弧度。

“我们不用选，因为……我全都要救！”

……

观星楼顶，翻砂计时器里的朱砂已所剩无几。

一名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阴影中，匆匆来报：“王爷，他们的人马……没有分兵，而是集结成一股，正朝着金水桥的方向全速前进！”

摄政王闻言，非但没有半分惊慌，反而露出了一抹诡异到令人心悸的笑容。他轻轻抚摸着身边一个与紫檀木箱上机括一模一样的微缩模型，幽幽说道：

“看来，本王的对手，比想象中更聪明一些。也好……”

他顿了顿，那声音里，充满了恶魔般的、戏谑的快意。

“……这样才配得上，本王为他准备的……最后一份大礼。希望他会喜欢，那里的……守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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